第46章 形与意(1 / 2)

斟万象 南风不尽北斗 5950 字 2018-10-03

清晨那废墟当中的尸体已经不见,应该是冯家人收完了尸,晨起的有些人还循着那废墟上的血迹,猜测昨夜是厉鬼作恶还是有人武斗,几个人争执起来,按照地上的几个轮廓,说得头头是道。

沈攸白头戴帷帽站在夏恒川的身边。

夏恒川听那群废墟上的人争执,这些人虽然武学平平,可眼界不可谓不宽广,有人竟然说起这像是老剑神的剑去意,一剑滚滚东行,又飒然西来,剑随意动,墙上几个坑点,都是意到之处。

沈攸白把下巴放在夏恒川的肩膀上,透过他的肩膀向前看去,夏恒川不动声色地一闪,心道,咱们还没熟到这地步吧?

沈攸白瞥了夏恒川一眼,神色恹恹,显然对这群下等武夫的言论没什么兴趣。

夏恒川轻声说道:“早知道先别杀了那个蜀玖,万一真是老剑神的徒弟,也好讨教一番,剑如何遂意,如何人剑合一,都是大道理。”

沈攸白在他耳边说:“我知道啊。”

夏恒川一怔:“如何?”

沈攸白袖中匕首眨眼到了指尖:“知道是知道,不曾练过,我师父说,意剑最考验天赋,但天赋这回事,又不是小时候能看出来的,很多一辈子专习意剑的人可能是在而立不惑之年才猛地发现自己的天赋,我学剑求快,所以是形剑。”

沈攸白忽然想起昨夜夏恒川手上那一缕金光,问道:“公子昨夜手上一缕金芒是什么?难道不是意剑的雏形?我认识的一个习意剑的长辈曾经告诉过我,意剑的第一诀窍就是逍遥,当今有大境界的翘楚,都是身如万物,时而鸟时而虎,他说逍遥是万物又不只是万物,是万物又不能如万物,但还有一个诀窍,他至今都悟不出来,根据我的经验,我觉得第二诀窍就是无敌,就像是命这种东西,它就是意之无敌,谁都看不见它,却都要被它操纵。”

沈攸白说到这句话,声音低沉了几分。

夏恒川没有察觉到,只是笑了笑,觉得沈攸白的这番话,颇有一些道理在。

“哦?”夏恒川笑道,“我倒不觉得是无敌,如果是顺命,这样的无敌也太可怜了。”

沈攸白扬起嘴角,乖巧承认道:“那一定是小白想错了。”

夏恒川带沈攸白离开那片废墟,沿着城墙走路,人稍微少些之后,他才说道:“其实这手中的金剑是禹州一个仙人赐的,倒不是我自己的,那仙人也是借别人剑气凭空生出一剑,最后转送给我。”

他手中凝气,金芒微微一闪,白日里看不太清晰。他想到沈攸白说的意剑雏形几个字,微微勾了勾嘴角,意念忽至墙角,十分期待墙角炸出一个惊雷,然而等了半晌,都未有雷声炸起。

沈攸白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掌心,抿了抿嘴:“早知道这样,你去禹州的时候,我也跟去了,我只见过一次活的仙人,还是很小的时候见到的,那时候竟然忘记跟他要两粒飞升的金丹。”

夏恒川苦笑不得:“你不是说是我的暗卫?禹州的时候你不在?”

“上次的事情和家中长辈罚我禁足半月。得了公子要来这里的消息,才让我直接过来,禹州时跟着公子的应该是另一个人。”

“长辈?你说的长辈究竟是谁?”

沈攸白明显不想透露太多,只莞尔一笑道:“公子日后见了长辈,自然会知道。”

夏恒川心道,我还是不见好,他对这件事其实没多大的兴趣,也不再勉强她,只是招招手,让他跟在自己身后。

沈攸白咬着唇乖巧跟在夏恒川身后。

沿路一群幼童嬉戏,沈攸白看着这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一瞬间也有些失神,这些孩子可以慢慢地长大,他们不行,他们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像这些孩子一样玩耍的日子也少得可怜,想到这处,她看向夏恒川,便觉得有些可怜他了。swisen.com

整个城中有一股醉醺醺的气息,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粗犷汉子,歪歪斜斜走在路边,见了水灵一些的姑娘就要出口调侃两句,本身就是在规矩之外,而铃吾则像是一个饱读诗书又身负武艺的双全之人,总归是不逾矩的。

沈攸白轻纱遮面,仍然有不少目光想越过这一层帐子看两眼,路边一群原本聚在角落斗鸡的小痞子们,见到夏恒川沈攸白走来,都停下了手中驱赶鸡的动作,几双眼睛全都盯在沈攸白身上,只不过见夏恒川腰有佩剑,眼中忌惮了几分,只是盯在沈攸白身上,又多黏了一阵,回过头去还要再过过嘴瘾。

沈攸白轻轻白眼,袖中匕首有些按捺不住。

走过这一群混子,夏恒川问道:“如果觉得不自在,不如你还去暗处?”

沈攸白轻轻摇头,笑道:“好不容易有机会跑出来玩,才不会去。”

夏恒川也笑道:“家里长辈不责怪了?”

沈攸白轻轻跳着转了一圈,天真烂漫地跑了几步,又回到夏恒川的身后:“只要公子不生气,他们就不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身边跟了一个大美人,这条街上所有人都要嫉妒死我了,我除了以前跟段辛辰无意中救了一个人的时候,还从没被人这么看过。”

沈攸白微微前倾:“那些瞧不起公子的人,以后都会后悔的。”

夏恒川伸出一指,轻轻点在沈攸白的额头,把她要凑过来的脸推远了些,不顾轻扬纱帐中沈攸白幽怨的小表情:“这辈子不求让瞧不起我的人后悔,这是让以往我辜负的人心安而已,瞧不起就罢了,这个世上,就算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也要每天被人骂几句,上面的神仙也遭了不少唾沫星子,这是常理,有什么所谓?”

沈攸白点了点头。

这座名为饮马的城池中,冯家算是一流的大家族,却算不得其中数一数二的,冯家老爷子只不过是一个四品文官,在此兢兢业业做一州别驾,在自己地头上骂骂皇帝反倒没什么,在军镇重地被低一品的武将摁着往死里欺负却也不敢大声说话。冯楸走得是武官一路,是现今冯家挑大梁的人,他在边境建立一些军功,手中有两千人,在府中也养了一批家奴家兵,上下打通了关系,其他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去了。

更何况冯楸为人仗义,跟他交好的公子哥平时借一些人去充场面,冯楸也都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冯程没什么好说,有一些真本事,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狗仗人势,至于冯芊,她性格也只算是刁蛮了一些,远比不上那些动不动叫上家奴械斗的真正纨绔。

总的来说,这家人算不上大恶,只是不小心触到了夏恒川洪鱼蕉的眉头,算他们运气不好。

经过昨天一夜的风波,夏恒川今日拉着沈攸白骑马到这城中,特意去冯府门前转了一圈,冯府门口一只石狮子被人敲掉了爪子,显然有些年岁了。

夏恒川走到冯家府门口,两名执戟的侍卫也只是扫了一眼,神情惰怠,也不免多在白沈攸白身上停留了几眼。夏恒川从冯府门前走过之后,蹲在右边那只尚完整的石狮子爪子忽然就掉下一只,两名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赶紧跑进别驾府中报告。

沈攸白捂住嘴,偷笑了一声。

夏恒川笑笑:“暗地里打脸使阴招我是行家,正大光明打脸还是算了。”

沈攸白眯眼看向冯府门口的招牌,再回头时,冯府整个招牌都砸了下來。

夏恒川挽了挽袖子,偷偷竖起大拇指。

两人回到客栈时已是晌午,洪鱼蕉正坐在桌边大口咬着一盘牛肉,见沈攸白看他,洪鱼蕉把自己饕餮吃相收敛了几分,拍了拍身边长凳:“来一壶?”

夏恒川坐过去,沈攸白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酒,就独自走入客栈的院子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