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来了一个新的佣人，叫刘嫂。她烧那些东西的时候，陌卓意抽着烟，站在楼上看着它们烧成灰烬，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衣裙、鞋袜、首饰，样样精致。刘嫂暗暗叹息，虽然没有见过这些东西的主人，但单看物品的价值，就知道她多么受到陌先生的宠爱。

陌卓意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恶人，他心中似乎不再有一丝柔软。好多家公司因为他破产，甚至有被他逼得跳楼的老总。他跷着腿，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死了？挺好。”世界末日才好呢。

罗书新听到陌卓意的消息，主动来找他。虽有少年情谊，但罗书新看见如今这个陌卓意都觉得冰冷可怕。

那一年陌卓意三十八岁，是云珊死去的第五年。他的头发白了一大半，毫不在意，染回了黑色。他开始重新肆无忌惮地抽烟、喝酒、应酬。

陌氏的资产继续攀升，拥有那样庞大的财产，他却依旧保持着单身。曾经唯一挂过他未婚妻名号的谢雨涵，听说在牢里已经半死不活，却被吊着命，活不好，死不成。

罗书新劝他，“人活着总要向前看，你不能执迷于过去，她已经不再了，好好找个人重新开始吧。”他再这样继续糟蹋身体，肯定活不了多久。

陌卓意挑眉一笑，“她是谁？”

罗书新咬牙，把那大家都不敢提及的两个字念了出来，“云珊。”

陌卓意眼中毫无波澜，良久，不急不缓地笑道：“你想什么呢？一个女人而已，早忘了。”

他的语气太过平淡，连罗书新都分辨不出是真是假。罗书新为陌卓意做过心理测试，检测结果显示他不正常，可是他看似格外平静，也不接受任何心理辅导与治疗。

有一天，K市的上流圈子流传开一件特别玄的八卦。据说有个大师为邵家小少爷招魂，邵家小少爷本来都没气了，可神奇的是，招完魂邵家小少爷又活了过来。

这件事传得神乎其神，传到陌卓意耳边时，他只当个笑话听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那一晚，陌卓意咳血了，咳得眼角渗出了泪，似乎要把肺从身体里咳出来，把刘嫂吓得惊慌失措。

他神色狰狞，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我才不会那么没用，你死了就死了，我不会殉情，我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他那副模样，让刘嫂暗自感叹，有时候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大师终究被请到了别墅。那一天天朗气清，阳光正好。陌卓意的腿最近使不上力，整个人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明媚的光线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我要找一个人，能找到的话，多少钱尽管开。”

大师叹息了一声，“陌总要找的人，恕我无能为力。”

陌卓意嗤笑一声，“没有真本事，就别出来骗饭吃。”

大师摇摇头，“她早就离开了。陌总信前世今生吗？”

陌卓意骂道：“老子信你妈。”

大师并不生气，“你找不到她，却可以为她积福，她这辈子过得并不好，陌总多做些好事，让她来生过得安稳一点吧。”

陌卓意冷冷一笑，“骗子都是这套说辞，滚。”

做好事？他凭什么做好事？这个世界，可有怜悯他一分，他想求一点点善意，都不知道向谁求。

他咳血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但是他好像感觉不到病痛，一次也没去过医院。

他找不到她了。她想来是恨死他了，她去世后，竟一次都没有来过他的梦里。这么狠心的人，他才没有爱过她……从来没有爱过她。

直到她离开的第十年，那年冬天K市的第一场雪下了整整一夜，那晚特别冷，他终于梦见了她。

梦里他是二十八岁的陌卓意，阳光灿烂的温暖午后，云珊趴在小茶几上睡着了，长睫垂下，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剪影。

他走到她面前，不敢伸手触碰，瞬间泪流满面。

她睁开眼，那双眼眸清澈见底，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她轻声说道：“陌卓意，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陌卓意，你怎么哭了？”

因为我痛啊，珊珊。我痛了十年了，再也撑不下去了。

她伸出手，为他擦去泪水，浅浅一笑，“别哭啦，我都原谅你了。”

真好。真的很好。

他醒来，那一年的他四十来岁，满头白发。

他把所有产业都捐给了慈善事业，他根本不在乎世人对此有何反应。他不信天，不信命，可是为了这一个梦，用尽所有愿为她修一个安稳的来生。

做完这一切，陌卓意换了一身看起来年轻些的衣服，开车出门。

那座山，有个诗意的名字，“陌上花开”。曾经他背着云珊，在这里看过一场日出。

他把车停在半山腰，哪怕这次车没坏，他也想徒步走上了山，可是他的腿已经不太灵便，他拿出了后备箱里的轮椅。

不管多么吃力，他最终还是坚持着一个人爬到了山顶。

夕阳慢慢落下，美丽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他想起多年前，他满怀柔情地对她说：“等老了，我们一起看夕阳。”

彼时风温柔，岁月也温柔。而今空茫的天地间，他形单影只，一个人在山顶，坐在轮椅上，看一场夕阳。

十年了啊。他终于开口，已是泣不成声，“我忘了你，早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