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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写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恼,熬了两三辈子,好容易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从小儿三灾八难,花的银子也照样打出你这么个银人儿来了。到二十岁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许你捐个前程在身上。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如今乐了十年,不知怎么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选了出来。州县官儿虽小,事情却大,为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只怕天也不容你。〃

李纨、凤姐儿都笑道:〃你也多虑。我们看他也就好。先那几年,还进来了两次,这有好几年没来了,年下生日,只见他的名字就罢了。前儿给老太太、太太磕头来,在老太太那院里,见他又穿著新官的服色,倒发的威武了,比先时也胖了。他这一得了官,正该你乐呢,反倒愁起这些来!他不好,还有他父母呢,你只受用你的就完了。闲了坐个轿子进来,和老太太斗一日牌,说一天话儿,谁好意思的委屈了你。家去一般也是楼房厦厅,谁不敬你,自然也是老封君似的了。〃

平儿斟上茶来,赖嬷嬷忙站起来接了,笑道:〃姑娘不管叫那哪个孩子倒来罢了,又折受我。〃说着,一面吃茶,一面又道:〃奶奶不知道。这些小孩子们全要管得严,饶这么严,他们还偷空儿闹个乱子来,叫大人操心。知道的说小孩子们淘气;不知道的,人家就说?仗着财势欺人,连主子的名声也不好。恨的我没法儿,常把他老子叫来骂一顿,才好些。〃因又指宝玉道:〃不怕你嫌我,如今老爷不过这么管你一管,老太太护在头里。当日老爷小时挨你爷爷的打,谁没看见的。老爷小时,何曾像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了。还有那边大老爷,虽然淘气,也没像你这扎窝子的样儿,也是天天打。还有东府里你珍哥儿的爷爷,那才是火上浇油的性子,说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审贼!如今我眼里看着,耳朵里听着,那珍大爷管儿子,倒也巷像当日老祖宗的规矩,只是管着三不着两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这些兄弟侄儿怎么怨得不怕他?你心里明白,喜欢我说;不明白,嘴里不好意思,心里不知怎么骂我呢。〃

正说着,只见赖大家的来了,接着周瑞家的张材家的都进来回事情。凤姐儿笑道:〃媳妇来接婆婆来了。〃赖大家的笑道:〃不是接他老人家,倒是打听打听奶奶、姑娘们赏脸不赏脸?〃赖嬷嬷听了,笑道:〃可是我胡涂了,正经说的话且不说,且说‘陈谷子,烂芝麻‘的混捣熟。因为我们小子选了出来,众亲友要给他贺喜,少不得家里摆个酒。我想,摆一日酒,请这个也不是,请那个也不是。又想了一想,托主子洪福,想不到的这样荣耀,就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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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家,我也是愿意的。因此吩咐他老子连摆三日酒:头一日,在我们破花园子里摆几席酒,一台戏,请老太太、太太们、奶奶姑娘们去散一日闷;外头大厅上一台戏,摆几席酒,请老爷们、爷们去增增光;第二日再请亲友;第三日再把我们两府里的伴儿请一请。热闹三天,也是托着主子的洪福一场,光辉光辉。〃

李纨、凤姐儿都笑道:〃多早晚的日子?我们必去,只怕老太太高兴要去,也定不得。〃赖大家的忙道:〃择了十四的日子,只看我们奶奶的老脸罢了。〃凤姐笑道:〃别人不知道,我是一定去的。先说下,我是没有贺礼的,也不知道放赏,吃完了一走,可别笑话。〃赖大家的笑道:〃奶奶说哪里话?奶奶要赏,赏我们三二万银子就有了。〃赖嬷嬷笑道:〃我才去请老太太、老太太也说去,可算我这脸还好。〃说毕,又叮咛了一回,方起身要走,因看见周瑞家的,便想起一事来,因说道:〃可是还有一句话问奶奶:这周嫂子的儿子犯了什么不是,撵了他不用?〃凤姐儿听了,笑道:〃正是,我要告诉你媳妇,事情多,也忘了。赖嫂子回去说给你老头子,两府里不许收留他小子,叫他各人去罢。〃

赖大家的只得答应着。周瑞家的忙跪下央求。赖嬷嬷忙道:〃什么事?说给我评评。〃凤姐儿道:〃前日我生日,里头还没吃酒,他小子先醉了。老娘那边送了礼来,他不说在外头张罗,倒坐着骂人,礼也不送进来。两个女人进来了,他才带着小幺们往里抬。小幺们倒好好的,他拿的一盒子倒失了手,撒了一院子馒头。人去了,打发彩明去说他,他倒骂了彩明一顿。这样无法无天的忘八羔子,不撵了作什么!〃赖嬷嬷笑道:〃我当什么事情,原来为这个。奶奶听我说:他有不是,打他骂他,使他改过,撵了去断乎使不得。他又比不得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儿,他现是太太的陪房。奶奶只顾撵了他,太太脸上不好看。依我说,奶奶教导他几板子,以戒下次,仍旧留着才是。不看他娘,也看太太。〃凤姐儿听说,便向赖大家的说道:〃既这样,打他四十棍,以后不许他吃酒。〃赖大家的答应了。周瑞家的磕头起来,又要与赖嬷嬷磕头,赖大家的拉着方罢。然后他三人去了,李纨等也就回园中来。

至晚,果然凤姐命人找了许多旧收的画具出来,送至园中。宝钗等选了一回,各色东西,可用的只有一半,将那一半又开了单子,与凤姐儿去照样置买,不必细说。

一日,外面矾了绢,起了稿子进来。宝玉每日便在惜春这里帮忙。探春、李纨、迎春、宝钗等也多往那里闲坐,一则观画,二则便于会面。宝钗因见天气凉爽,夜复渐长,遂至母亲房中商议,打点些针线来。日间至贾母处、王夫人处省候两次,不免又承色陪坐,闲话半时,园中姊妹处也要度时闲话一回,故日间不大得闲,每夜灯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

黛玉每岁至春分、秋分之后,必犯嗽疾;今岁又遇贾母高兴,多游玩了两次,未免过劳了神,近日又复嗽起来,觉得比往常又重,所以总不出门,只在自己房中将养。有时闷了,又盼个姊妹来说些闲话排遣;及至宝钗等来望候他,说不得三五句话,又厌烦了。众人都体谅他病中,且素日形体娇弱,禁不得一些委屈,所以她接待不周,礼数粗忽,也都不苛责。

这日,宝钗来望他,因说起这病症来。宝钗道:〃这里走的几个太医,虽都还好,只是你吃他们的药总不见效,不如再请一个高明的人来瞧一瞧,治好了岂不好?每年间闹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么?不是个常法。〃黛玉道:〃不中用。我知道我这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别说病,只论好的日子我是怎么个形景,就可知了。〃宝钗点头道:〃可正是这话。古人说‘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黛玉叹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强的。今年比往年反觉又重了些似的。〃说话之间,已咳嗽了两三次。

宝钗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黛玉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J。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得早,又无姊妹兄弟,我长了今年十五岁,竟没一个人像你前日的话教导我。怨不得云丫头说你好,我往日见她赞你,我还不受用,昨儿我亲自经过,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说了那个,我再不轻放过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劝我那些话,可知我竟自误了。若不是从前日看出来,今日这话,再不对你说。你方才说叫我吃燕窝粥的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这个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子我又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这三个人便没话说,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丫头两个,他们尚虎视耽耽,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宝钗道:〃这样说,我也是和你一样。〃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这里又有买卖地土,家里又仍旧有房有地。你不过是亲戚的情分,白住了这里,一应大小事情,又不沾他们一文半个,要走就走了。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宝钗笑道:〃将来也不过多费得一副嫁妆罢了,如今也愁不到这里。〃黛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道:〃人家才拿你当个正经人,把心里的烦难告诉你听,你反拿我取笑儿。〃宝钗笑道:〃虽是取笑儿,却也是真话。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个母亲比你略强些。咱们也算同病相怜。你也是个明白人,何必作‘司马牛之叹‘?你才说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家去和妈妈说了,只怕我们家里还有,与你送几两,每日叫丫头们就熬了,又便宜,又不惊师动众的。〃黛玉忙笑道:〃东西事小,难得你多情如此!〃宝钗道:〃这有什么放在口里的!只愁我人人跟前失于应候罢了。只怕你烦了,我且去了。〃黛玉道:〃晚上再来,和我说句话儿。〃宝钗答应着便去了,不在话下。

这里黛玉喝了两口稀粥,仍歪在床上,不想日未落时天就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秋霖脉脉,阴晴不定,那天渐渐的黄昏,且阴得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知宝钗不能来,便在灯下随便拿了一本书,却是《乐府杂稿》,有《秋闺怨》《别离怨》等词。黛玉不觉心有所感,亦不禁发于章句,遂成《代别离》一首,拟《春江花月夜》之格,乃名其词曰《秋窗风雨夕》。其词曰: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吟罢搁笔,方要安寝,丫鬟报说:〃宝二爷来了。〃一语未完,只见宝玉头上带着大箬笠,身上披着蓑衣。黛玉不觉笑了,说:〃那里来的渔翁!〃宝玉忙问:〃今儿好些?吃了药没有?今儿一日吃了多少饭?〃一面说,一面摘了笠,脱了蓑衣,忙一手举起灯来,一手遮住灯光,向黛玉脸上照了一照,觑着眼,细瞧了一瞧,笑道:〃今儿气色好了些。〃

黛玉看脱了蓑衣,里面只穿半旧红绫短袄,系着绿汗巾子,膝下露出油绿绸撒花裤子,底下是掐金满绣的绵纱袜子,靸着蝴蝶落花鞋。黛玉问道:〃上头怕雨,底下这鞋袜子是不怕雨的?也倒干净。〃宝玉笑道:〃我这一套是全的。有一双棠木屐,才穿了来,脱在纜乳|苌狭恕!煊裼挚茨撬蛞露敷也皇茄俺J新舻模窒钢虑崆桑蛩档溃骸ㄊ鞘裁床荼嗟模抗值来┥喜幌衲谴题频摹!ūτ竦溃骸ㄕ馊际潜本餐跛偷摹K辛讼掠晔保诩依镆彩钦庋D阆不墩飧觯乙才惶桌此湍恪1鸬亩及樟耍┯姓舛敷矣腥ぃ故腔畹摹I贤返恼舛ザ腔畹模煜卵厦弊樱桶阎裥抛映榱耍ハ露プ永矗皇A苏馊ψ印O卵┦保信即鞯茫宜湍阋欢ィ煜卵┐鳌!煊裥Φ溃骸ㄎ也灰4魃夏歉觯筛龌匣暮拖飞习绲挠嫫哦恕!八盗顺隼矗较肫鸹拔粹舛龋敕讲潘当τ竦幕跋嗔蠡诓患埃叩昧撤珊欤惴谧郎纤愿霾蛔?br/>

宝玉却不留心,因见案上有诗,遂拿起来看了一遍,又不禁叫好。黛玉听了,忙起来夺在手内,向灯上烧了。宝玉笑道:〃我已背熟了,烧也无碍。〃黛玉道:〃我也好了些,多谢你一天来几次瞧我,下雨还来。这会子夜深了,我也要歇着,你且请回去,明儿再来。〃宝玉听说,回手向怀中掏出一个核桃大小的一个金表来,瞧了一瞧,那针已指到戌末亥初之间,忙又揣了,说道:〃原该歇了,又扰得你劳了半日神。〃说着,披蓑戴笠出去了,又翻身进来问道:〃你想什么吃?告诉我,我明儿一早回老太太,岂不比老婆子们说的明白?〃黛玉笑道:〃等我夜里想着了,明儿早起告诉你。你听,雨越发紧了,快去罢。可有人跟着没有?〃有两个婆子答应:〃有人,外面拿着伞,点着灯笼呢。〃黛玉笑道:〃这个天点灯笼?〃宝玉道:〃不相干,是明瓦的,不怕雨。〃

黛玉听说,回手向书架上把个玻璃绣球灯拿了下来,命点一支小蜡来,递与宝玉,道:〃这个又比那个亮,正是雨里点的。〃宝玉道:〃我也有这么一个,怕他们失脚滑倒打破了,所以没点来。〃黛玉道:〃跌了灯值钱,跌了人值钱?你又穿不惯木屐子。那灯笼命他们前头照着。这个又轻巧又亮,原是雨里自己拿着的,你自己手里拿着这个,岂不好?明儿再送来。就失了手也有限的,怎么忽然又变出这‘剖腹藏珠‘的脾气来!〃宝玉听说,连忙接了过来,前头两个婆子打着伞,提着明瓦灯,后头还有两个小丫鬟打着伞。宝玉便将这个灯递与一个小丫头捧着,宝玉扶着她的肩,一径去了。

就有蘅芜苑的一个婆子,也打着伞,提着灯,送了一大包上等燕窝来,还有一包子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说:〃这比买的强。姑娘说了:‘姑娘先吃着,完了再送来。‘〃黛玉回说:〃费心〃命他外头坐了吃茶。婆子笑道:〃不吃茶了,我还有事呢。〃黛玉笑道:〃我也知道你们忙。如今天又凉,夜又长,越发该会个夜局,痛赌两场了。〃婆子笑道:〃不瞒姑娘说,今年我大沾光儿了。横竖每夜各处有几个上夜的人,误了更,也不好,不如会个夜局,又坐了更,又解了闷。今儿又是我的头家,如今园门关了,就该上场了。〃黛玉听说,笑道:〃难为你。误了你发财,冒雨送来。〃命人给他几百钱,打些酒吃,避避雨气。那婆子笑道:〃又破费姑娘赏酒吃。〃说着,磕了一个头,外面接了钱,打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