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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覆在了梅廿九地身体上,他有力的手已经顺势分开了梅廿九笔直修长的双腿,伸入一条长腿顶在梅廿九的双腿之间,阻止她的反抗,然后找到了她身体的最柔软处,身体一沉,已撑开了她的娇嫩,用力进入了她的身体深处……

    “啊——”梅廿九低叫一声,整个人都不禁颤抖悸动起来。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可是洛宸天这种强悍的进入方式还是让她紧张得蜷缩成一团,她适应不了他的狂野与专横。

    两个人的身体如新生儿一般紧密纠缠着,梅廿九的颤抖和悸动被洛宸天察觉到,他抬头看向那张让他无比心动的脸,那脸色如此苍白,但越是脆弱就越是妩媚,愈发楚楚动人。

    洛宸天忍不住心生怜惜,他一边小心翼翼在梅廿九的身体里抽动,感受着她紧窒得像天鹅绒般的幽深,一边俯过头去安抚性地细细吻着梅廿九因抗拒而冰凉的唇。

    梅廿九全身颤抖,泪眼婆娑。

    他蹙起了剑眉,她还是在怕他,总是不肯心甘情愿地和他共享鱼水之欢。

    她可知道他这阵子每天有多想要她,却还要一直忍着,他一直都在幻想将她像此刻这般融进他的身体,永远不分开。

    可梅廿九的颤抖让他停下了粗暴的动作,“阿九,别怕,放松点,我不会弄伤你,再给我生个孩子,好么?”说着如此温柔的话语,洛宸天不禁都为自己的语气而吃惊,离开了这么久,他已很少像这样发自内心地温柔过。

    强悍跋扈,几乎是他与生俱来的胎记般,不能消褪,但此刻,却似阳光下的雪花般融化无痕。洛宸天的温柔,如尘封多年的宝藏般呈现在梅廿九面前。

    听到这样温柔的话语,梅廿九不由恍惚若梦。

    一瞬失神,洛宸天的唇已经温热地堵上了她的唇,唇齿相依,无尽的缠绵,梅廿九只觉脑中一片晕沉沉……可是当她想起他对所有人的残酷,想起他对她的算计和侵占,以及他们失去的孩子,突然间,梅廿九觉得很疼,很痛。

    不仅是身体上的疼痛,更是心里的疼痛。那一种疼痛,让梅廿九只觉自己仿佛是一尾鱼,正在被人剥鳞剔骨,血肉模糊。

    强烈的痛楚让梅廿九整个人都颤成了风中的一片秋叶。

    她忍不住抬起无力的双手想去推开洛宸天的身体,那仿佛想深深嵌进她身体中的身体,她要他放过她,但却如蚍蜉撼树,根本撼不动他半点一分。

    梅廿九竭尽全力的推搡与抗拒反而让洛宸天的欲望冲动如火上浇油般愈发炽热。

    他的温柔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被欲望之火燃烧殆尽了。他不是不怜惜梅廿九,而是欲望一旦释放,便如野马脱缰般难收。他疯狂地在梅廿九紧窒的甬道里进出抽动,动作激烈而狂野。

    梅廿九的一张俏脸惨白,美眸里不由自主地滑落着泪水,一滴滴渗进她鬓边的青丝,晶莹澄澈,充满痛楚和屈辱。

    梅廿九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她额头的冷汗细密如雨,黑漆漆的青丝被濡湿后沾在脸颊,有着脆弱到极致时的刻骨娇媚,让洛宸天情不自禁地在梅廿九脖颈和胸口上烙下吻痕,不再是轻怜蜜爱的细吻,而是暴风雨般要席卷一切的狂吻。

    洛宸天恨不能把身下的人儿整个囫囵吞下肚去,从此须臾不离。

    泪水早已无声地湿透了梅廿九的鬓发,她却死死地压抑着不把自己的痛苦呻吟出来,她只是沉默着,柔弱又痛楚地承受洛宸天狂野的激情,一切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快乐时一千年都是转瞬即逝,痛苦时一秒钟都是难捱如年。

    很疼很疼,很痛很痛。

    梅廿九只恨自己不能灰飞烟灭,化作尘埃,再无感觉,也再无生命。

    当洛宸天再一次从高潮中释放出来时,梅廿九只能在他的身下颤抖地接纳,因为太过激烈她喘不过气来,只能无力地承受着他如滚烫岩浆般的喷发。

    直到这一次的冲刺与进攻再度结束后,洛宸天才感觉到身心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也才肯从梅廿九的身上翻下来。

    他捧起她的脸,用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洛宸天凝望着梅廿九那张美丽却忧郁的小脸,忍不住想要再吻她,梅廿九却仓惶地回避,她别过头,拭去眼泪背向着他。

    洛宸天火热的心瞬间冷却,他用力地扳过梅廿九的身体,猛力堵住了她如樱桃嫣红的嘴唇。

    欲望的情焰又开始重燃。

    洛宸天悍然且亲密地缓慢地填满梅廿九的柔软,如果她存心要烧他,他也只有陪葬……他用力在她身体里冲刺撞击,喘息着摩挲着她柔滑的身体,他要她毫不犹豫紧紧地密密地接纳他,他想要那种甜蜜而又狂野的感觉……

    两个人不停地在睡榻上纠缠起伏,虽是冬天,彼此却出了一身细细的汗。

    梅廿九如同一棵被狂风暴雨袭击的柳树,随着洛宸天强有力的驰骋与撞击而呜咽着颤抖着,她抽泣着,只觉得自己在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一直坠落,孤独无依……

    洛宸天用大手提握住梅廿九如织的纤腰,与她亲密贴合,不留一点点的空隙。他们的身体是如此契合,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他用力地抽出又推进,真切感受着她的存在,享受着她的滑腻与紧窒,他已为她疯狂,为她燃烧。

    这个夜对于他来说,是如此短暂,他要每一刻都占有她,向她不停地索取……

    他要她,渴望她!他要她留在他的身边一辈子,不,永生永世,她也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当洛宸天终于筋疲力尽地喘息着趴在梅廿九的身体上时,梅廿九早已疲倦地昏昏沉睡了过去……洛宸天抱着怀里的梅廿九,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在她的唇角印上了一个吻。

    洛宸天仔细端详着梅廿九,发觉她那张小脸苍白而憔悴,他将她搂紧,将脸贴进梅廿九的青丝里,他终于可以如此没有任何顾虑地抱着她,感受着她的存在了。

    洛宸天用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梅廿九那泪痕斑斑的小脸,他知道她恨他,对他心存不满,黑暗里,他苦笑了一下,其实好多事,他也是身不由己。身为一个王爷,若是不能手段强硬,如何能让洛王府在这尔虞我诈的环境中生存并发扬光大?!

    那天在梅花林中,也许梅廿九骂他骂得对,当初他送她去欢喜阁是有着他的私心的,他不容她在王府里被其他男人所窥视,她是他的,只能有他这么一个男人!所以虽然当年母亲之死的冤案尚未查清,但他直觉地便把梅廿九送进了欢喜阁,不管怎样,那是他的地盘,在那里她不会受到伤害。

    也许在梅廿九眼中他的心太狠,也许他的手段太毒辣,但他的出发点也是想保护他想保护的人。最初他救了也狼和锦衣以及琉璃,并没有要求也没有想过他们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报恩。

    莫墨是也狼的姑姑,是她主动请缨说要替他做点事情,收集胡族叛徒的证据,以期早日能报仇。莫墨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没想到竟会为一个不值得的人而自杀。

    洛宸天想着,在暗夜里苦笑一下,爱一个人可以为其死么?!

    若是换在以前,他肯定会冷冷地看着问话的人,嘲讽他有毛病。但如今,尤其是那次在黛梅园中,当他以为梅廿九和孩子已经死去时,那种无望与痛苦让他简直要疯狂,那时他才明白,原来他也可以为她而死的!

    也许,他,爱上她了吧,或者,他一直在爱着,只是他从来就不肯承认而已。

    他男人的自尊与冷酷,让他不屑承认,也难以启齿。想着,他线条优美的嘴角勾起一抹嘲笑,笑自己竟然有点像女人,也喜欢胡思乱想。

    总之,以后要好好对她。在人世间那么久了,她还是没有任何改变,还保留着小花妖那般晶莹透明的性情。亏得他还将她送到欢喜阁里去调教,结果她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像这种真性情的女人在纷杂的人世间只会更加被伤害,他的剑眉一蹙,但随后又舒展开来。也许是他多虑了,不是有他在身边么,不管怎样,他总会好好保护她的。

    他揽紧了她,低声道:“阿九,再也不许你离开我了……”

    而梅廿九在睡梦中,不安地颤动了一下,洛宸天安抚地摸着她如绸缎般水滑的肌肤,抱着她也沉沉入睡……

    ……

    梅廿九醒来时天色已过午,身边却已不见了洛宸天的踪影。

    梅廿九强撑起疲倦乏力的身子,拉过衣裳掩着自己赤裸的身体,她光洁白皙的胴体上遍布着由红变紫色的吻痕。

    门被推开了,晴影端着铜盆走了进来。她微笑道:“九夫人,你醒了?”她看着梅廿九,又抿嘴道:“洛王爷一早就出去了,临走时还叫我不要进来打扰夫人呢……”

    梅廿九见着晴影脸上隐有深意的笑容,不由低了头,她的脸开始发烫,红晕徐徐蔓延上了她的脖颈耳根。

    晴影笑道:“夫人不必害羞,这样很好,晴影也巴不得小姐你早点再为王爷生个小王爷呢!”

    梅廿九闻声身子一震,却没有说话。

    晴影见梅廿九面色微变,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便立在那里不动。梅廿九回过神来,见晴影呆立着,忙微笑道:“晴影,来,过来帮我梳头吧……”

    晴影答应了一声,站在梅廿九的身后,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为梅廿九梳头。

    晴影望着铜镜中梅廿九那张如美玉般光洁无暇的俏脸,羡慕地道:“九夫人,你的容貌一直都没有变过,还是那么美丽……”

    梅廿九苦笑一下,淡淡道:“是么?那可不一定,说不准过一阵子,我就成了传说中的老妖怪呢……”

    晴影被梅廿九的话逗得咯咯直笑。两人正在说话,却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阮静挽,阮静挽的眼神悲戚,整个人消瘦得不成人形。

    她定定看着梅廿九,目光里有着哀伤与恳求。

    梅廿九连忙站起身来,走到门边,让阮静挽进来。阮静挽进了房门,一把抱住梅廿九,哭泣道:“阿九,帮帮我,救救我的亲人吧!”

    梅廿九抱着阮静挽,只觉得阮静挽的身子轻飘飘的,甚至比自己还要瘦弱,梅廿九连忙低声安慰道:“静挽,你别着急,咱们再想办法,好么?”

    阮静挽摇摇头,哭泣道:“我怎能不着急,怎能不着急?!我爹爹,姐姐和姐夫他们,过两天就要被斩首了,我,我不想让他们死,不想啊——”她抱着梅廿九,身子颤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阮静挽哭泣着,望着梅廿九,突然身子一矮,想要给梅廿九跪下,梅廿九连忙死死搀扶着她,不让她跪下,阮静挽哽咽着哀声道:“阿九,我知道我本不该来吵你,可是现在只有你才能帮我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亲人吧!”

    梅廿九轻拍着阮静挽的背,道:“静挽,别这样,你先起来再说,好么?”说着搀扶着阮静挽让她坐在一边的座椅上。

    阮静挽形容憔悴,已经濒临崩溃的境地了。她用颤抖的纤手抓住梅廿九的衣角,想从梅廿九的身上汲取些力量。梅廿九握住阮静挽的纤手,觉得她的手冷得像块冰。

    阮静挽嘶哑地低声道:“阿九,请你,请你帮我求求王爷,好么?让他想办法请圣上饶过我们一家,好么?现在,谁也不敢正视他一眼,更何况去替我说话。你也看见了,他根本也不理会我所说的话……”

    “只有你,谁都知道他心爱的人是你,所以请你,请你帮我向他去求求情好么?”阮静挽握着梅廿九的手,急切而颤抖地望着梅廿九,惟恐她拒绝。

    梅廿九默然,她是他心爱的人么?!她说的话他肯听么?她实在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但看着阮静挽对她抱着唯一的希望,梅廿九低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阮静挽含泪看着梅廿九,道:“谢谢你,阿九——”

    梅廿九道:“我会尽力帮你的,静挽,只是我没有太大的把握——”

    “没有关系的,我也只是想尽我最后的一点力量去挽救我的亲人,其实,我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阮静挽强笑了一下,低声道。

    两人默然相对,阮静挽忽然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见晴影已经退下,便从衣袖里抽出了一个画轴来。

    见到梅廿九惊讶的目光,阮静挽道:“这是白将军要我转交给你的——姐夫说他知道他今日必定难逃一死,所以叫我把这画给你,让你留个纪念——我本来不想接的,但一想,可能从此永远见不到他们了,所以就帮他完成这个心愿——”阮静挽说着将画轴递给梅廿九,已经是悲涕欲泣了。

    梅廿九有点震惊地接过了画轴,展开一看,不正是那日沫连水为她和白将军所作的丹青么?!

    画轴保存得很好,看得出主人是很精心保护的,颜色一点都没有变化,依旧是那么鲜艳。画上的男女仍是那么含情脉脉,可是如今看来,却心境迥异。

    白将军他,他竟然还是如此痴情,即使沦为阶下囚,是个将死的人了却还一直没有忘记她。梅廿九心里一酸,又是一痛,久久没有说话。

    阮静挽低头擦去眼泪,想想觉得不妥,忙过来想要回画轴,道:“阿九,我还是收回这个画轴吧,免得给你招来流言蜚语……”

    梅廿九拿着画轴,低声道:“没有关系的,让我多看一会儿吧,看着画,让我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事……”

    阮静挽见梅廿九固执,便也不再勉强,她的忧心似焚,没有心思久留,稍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梅廿九将画轴展开在桌案上,望着上面的人物出神。

    “凭栏人向东风倚,茜裙偷傍桃花立;桃花落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画上白将军题的字苍劲有力,犹如他的人一般稳重又不拘世俗。

    他还好么?两位红颜夫人应该还是不离不弃吧?也许他是在这生死关头,才感觉到惟有自己身边的两位爱人才是他心中最后的所爱吧,所以才将此画轴交付阮静挽给自己,是表示他和她从此以后将天人永隔,再见只能怀念了么?

    梅廿九怔怔出神,直到晴影端着晚膳进来,她才惊觉自己竟然发呆了一个下午。

    梅廿九连忙站起身,想将桌上的画轴收起,却听得晴影端着盘子一躬身,恭谨道:“王爷——”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已经进了屋子。

    洛宸天朝晴影微一颔首,表示他知晓了,晴影将盘子搁在一旁的条桌上,便识趣地退下了。

    洛宸天脱下外袍正要递给梅廿九,却看见梅廿九低头在卷着桌上的画轴,他的剑眉一蹙,走上前去阻止了她,问道:“什么画?看得这么入神?!”

    梅廿九抢夺不及,只好任由画轴在洛宸天面前徐徐展开,果不其然,看清画上的人物,洛宸天那张俊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洛宸天凝视着画轴半晌,沉声道:“你怎么会有这幅画轴,是白若愚叫人送来的么?!”

    梅廿九低眉敛目没有回话,洛宸天挑高眉头,再问了她一遍,“怎不说话?你没有听见我的问话么?!”

    梅廿九犹豫了一下,咬着下唇承认道:“是!”

    洛宸天将画一收,狠狠攥在手中,道:“这个白若愚,死到临头竟然还在打你的主意!”他目露寒光,牙关紧咬。

    梅廿九见洛宸天阴沉的脸色,心里不由一颤,她鼓起勇气,抬起脸,道:“不是你想象那样的,白,白将军其实是个好人,帮了我不少忙……”

    洛宸天冷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世上只有他一个是好人,那别人对你的好呢,你从来就不放眼里么?”

    “不是,我——”梅廿九正想解释,洛宸天已伸手将她揽住,他嘴里的热气喷在了她的脸上,他看着她,眼里有着怒意:“梅廿九,你的心里总是有别的男人存在着,从来就不肯只有我一个人!”

    “不是,白将军不是别人,他是个好人,王爷,请你为他说几句好话,饶过阮丞相一家人吧——”

    洛宸天盯着梅廿九良久,方才道:“是白若愚让你来求我的么?!”

    “不是,是我自己要求你的,我想请你放过他们吧——我,我也曾为了你去求过他——”梅廿九困难地说着,想避开洛宸天燃烧着怒火的目光。

    但洛宸天已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道:“你去求过他救我?!他,他对你做了什么?要你用什么交换了么?!”

    “没有,没有——”梅廿九心虚地不敢看洛宸天,那次白将军强吻她的那一幕在她面前浮现,可是她根本就不敢再提,她怕洛宸天会雷霆暴怒。

    但即使她什么也没有提,她那躲闪的目光已经让洛宸天起疑,他放开了她,拿着手中的画轴将它撕了个粉碎,他冷冷道:“答应我,从此以后将他忘个干干净净!”

    梅廿九眼睁睁地看着洛宸天将画撕碎,洛宸天一脸阴霾,他思忖片刻,转身向外走去。

    梅廿九连忙拦住他,仍想尽最后的努力,“王爷,请您帮忙好么?人命关天,再说,白将军也曾帮过你啊——”

    洛宸天蓦地转过脸,看着梅廿九一字一字道:“我说过了,通敌叛国是死罪,阮丞相与白若愚是朝廷的重犯,他们谁也逃不过被斩首的下场,这是铁定的事实!你别再求我,求我也没有用!”说着,他转身大步离开,决绝而无情。

    那一刻,梅廿九有如置身冰窖,心死。

    ……

    花落花开终有时~漫天花雨成冢

    不两日,阮丞相与白将军一族被押往刑场斩首。

    洛宸星担心阮静挽看到亲人人头落地的血腥场面会受刺激,因此坚决反对阮静挽出门去刑场观刑,而是将阮静挽关在房门里,自己则陪在她身边,不曾离开半步。

    梅廿九闻说消息后,在洛宸星与阮静挽紧闭的房门外徘徊半天,却没有勇气敲门进去。

    她听着阮静挽在屋里声嘶力竭、悲痛万分的哭泣声,心不由也揪成了一团。阮丞相狼子野心固然该杀,但白将军和阮静桥以及绝绝都是好人,不应该被牵连的!但是这人世间就是如此残酷,有着许多严规戒律。

    想起阮静桥那温柔与大方的微笑与绝绝慧诘的眼神,梅廿九心中一痛,旧疾复发,她的胸口血息翻涌,喉头一甜,不由“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喷在了面前的廊柱上,廊柱上顿时盛开了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也不知道是如何强撑着回到自己的房里去的,梅廿九拖着疲惫的身子,刚走到床榻边,便颓然倒下!

    ……

    昏沉迷糊中,梅廿九似乎感觉有人在急切地摇动着她的身子,轻唤着她的名字,梅廿九勉力地睁开眼眸一看,只见洛宸天正一脸焦急地盯着她。

    御医刚走,给梅廿九开了不少药方。洛宸天端过药碗,让梅廿九喝下晴影熬好的汤药。

    梅廿九将头瞥到一边,不去看洛宸天。她将自己往床榻的一角拼命缩去,不让他碰她。急恨之下,她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洛宸天坐在她的床边,用手扳过她的脸,静静地看着她一会儿,道:“你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梅廿九伸出纤手,将他的手拉下来,一想到洛宸天那双沾满血腥的手在她身上抚摩,她就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梅廿九看着他洛宸天张冷酷暴戾的俊脸,又看着一旁带着担忧眼神的晴影,只好自己接过碗来喝下了汤药。

    但汤药并没有多大的效果,梅廿九还是蹙着秀眉,发出了一声痛楚的呻吟。

    洛宸天低声道:“哪里不舒服?心口还疼么?”说着伸手想揽过她,梅廿九吃力地推开他的手,道:“别碰我,拿开你的手——你的手有血腥味儿!”

    洛宸天猛地被推开,他愣了一下,深深看着梅廿九,想对她说些什么,却还是止住了。他收回手,替她盖好了被子。

    梅廿九背对着洛宸天,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她已没有任何的力气再去想,再去看,再去听了……她缓缓闭上眼睛,再不发出一言。

    ……

    天气渐渐开始转暖了,冬天很快便要过去了。

    但和往常不同,这个冬末却一直下着绵绵的细雨。

    晴影为虚弱的梅廿九披上厚厚的貂皮外袍,怜惜道:“阿九夫人,这天气时好时坏,还是小心点为好,免得着凉了,你的咳嗽本来就有病根儿。”

    梅廿九看了晴影一眼,低声道:“晴影,多谢你了,你一直对我这么上心——”

    晴影望着梅廿九,笑着说,“小姐别谢我,我只是尽责罢了,”说着微微红了脸,去将梅廿九的汤药拿过,用纤手背试了试温度,然后将汤药碗递给梅廿九。

    梅廿九轻轻皱眉,道:“怎么又要喝?”

    晴影笑道:“喝了才能去病根儿啊,快喝吧小姐,免得半夜又要咳嗽了——你可要保重好身体——”

    梅廿九苦笑一下,她这副残败的身体已是风吹欲坠了,有保重的必要么?

    梅廿九端着药碗,看着碗里浓黑的发着苦涩的药汁怔怔出神。

    而晴影却也一反常态,没有催梅廿九立即将汤药饮尽,也在自顾自地出神。

    半晌,晴影转过脸来,见梅廿九还在一直发愣,不由叹了一口气。说,还是不当说?!

    晴影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喃喃对梅廿九说道:“小姐,我,今儿我打帐房前过,正好听见周管家说,说圣上下旨意,要王爷过几日迎娶邻国的什么公主,说是这样可以稳疆兴邦——小姐,你——”

    晴影偷眼看着梅廿九,却只见梅廿九还是捧着汤碗不动,晴影走上前去,低声安慰道:“小姐——”

    梅廿九抬起头来,面色依然平静,她淡淡道:“我知道了——”随后她端起碗,一口一口将苦涩的药汁饮干。

    晴影上前想将空的汤碗接过来,梅廿九却紧紧握着汤碗不动。

    晴影看着梅廿九渐渐发白的脸色,忍不住先掉下了眼泪,她低低道:“小姐,你心里若是难受就哭出来吧,这样会好受些——”

    梅廿九愣愣地,却淡漠地一笑,道:“这样不是很好么?他幸福了,我也解脱了——”说着向后一仰,一头栽倒在了床上,手中的汤碗砰地一声滑落在地上,裂成了碎片。

    “小姐,小姐——”晴影惊慌地哭泣着抱着快要昏迷过去的梅廿九大喊。梅廿九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耳旁晴影的声音却越来越远……

    ……

    梅廿九不停地在噩梦中挣扎,她的额头满是密密的细汗。

    她梦见一片白茫茫中,她和一个男人相拥着,迷雾很大,她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但她从心里感觉到她很爱这个男人,一心依恋着他。她抱着他,直想和他就这么抱着,直到地老天荒。

    但突然那个男人却一把将她推开,冷笑着说:“别缠着我,你是妖精,我是人,我是不会爱上你的——”

    “不,不——”梅廿九想拽住那人的袖子,但那人却一把拂开了他的衣袖,借着白色的微弱的光芒,梅廿九看见了那人的侧脸,他是洛宸天!

    “宸天,宸天——别走——”梅廿九呜咽着,伸着手想够着他,但他却离她越来越远,她根本就触不到他,她在梦里哭泣着,挣扎着……

    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阿九,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梅廿九蓦然醒来,虚幻的一切都褪了去,她发现自己正在洛宸天的怀里。

    梅廿九满头是汗,却没有应声,她静静伏在洛宸天的怀中半晌都没有动。

    洛宸天觉察出她的不对劲,伸出手将她转过脸一看,却见梅廿九满头是汗,眼神空洞。

    洛宸天蹙眉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说着用方帕为梅廿九擦拭去脸上的虚汗。

    梅廿九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躺着,半晌,她低声对着洛宸天道:“洛王爷,你放了我吧——我的存在,只会影响了你的前程——”她的声音微弱,面色苍白,疲倦欲死。

    洛宸天的身子一僵,他用手抬起梅廿九的下巴,道:“你说什么?!”他凝视着她,随即顿悟过来,“是谁和你说什么了?你都知道了么?”

    梅廿九含着泪抬眼看他,重复了一遍,“请你放我走吧,王爷,放了我——”

    洛宸天看着梅廿九,眼里闪着强忍的怒意,他一字一字徐徐道:“你,休想!”

    洛宸天看着蹙眉哀伤忧愁的梅廿九,又放柔了声音,道:“你也知道的,那只是圣上的旨意,不过是个形式而已。你不用去理会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梅廿九望着洛宸天,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她越来越陌生,她转过脸去,叹息了一声,心中充满无限的迷惘与疲惫。一切,犹如她的梦一样,她够不着也触碰不到。

    早在他重新回到洛王府时,她就应该预料到今日的情景。

    他是优秀的,又尚未娶正室,是多少豪门望族心中的宠儿,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他也会由此一步步走得更高,他的光芒,四射。而她,早已跟不上他越来越快的步伐了,况且,经过了那么多的事,她也累了,真的累极了。

    她,想放弃了。

    洛宸天见梅廿九不吭声,便揽过她的纤腰,低声道:“我不喜欢太瘦的又爱哭的女人,你要养胖点,等我出远门将邻国公主接回来,若是你养好了身子,我就带你四处去走走——”

    梅廿九没有回答,她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

    王府上下又开始为洛王爷张罗着了,到处张灯结彩。王爷要出门去娶个尊贵的公主回来了。大家都为王爷高兴,但却也同情着梅廿九。谁都知道洛王爷一向对梅廿九疼爱有加,希望此次公主进门,不会给他们的关系带来紧张。

    但梅廿九却一直很安静,她如常地吃药,百~万小!说,还在丫鬟晴影的陪同下到花园里走走,因此大家在一阵窃窃私语之后便慢慢安静了下来。

    ……

    连日来纷落不断的雨在半夜停歇,清晨的曙光穿透云幕,映照上庭院树梢,给树梢撒上一片淡金晨光。

    晴影端着一个木盒,服侍着洛宸天穿上一身崭新而剪裁合身,质地上乘的外袍,在丝袍的映衬下,洛宸天更显英俊挺拔,气宇轩昂。

    晴影低眉敛眼,一副恭敬的模样,但她那双低垂的眼眸里,却带着不满与埋怨。

    她一直以为洛王爷心里只有小姐一个人,谁料到他竟然会为了地位与权势而去娶公主,看来男人都是不可相信的。

    晴影将目光投向一旁在忙碌着的梅廿九,见她还在帮着洛宸天缝制着一条腰带,晴影犹豫了一下,低声催促梅廿九,道:“小姐,周管家已经催了好几遍了,正等着王爷出门呢,你——”

    催促梅廿九是假,晴影实在是不愿意看着梅廿九为这个负心的男人付出更多,她是看着梅廿九为了缝制这跟腰带,拖着病体已经绣了好几天了。

    终于好了。梅廿九将腰带凑近嘴边,咬去上面的最后一根线头。

    她满意地看着手中的腰带,腰带绣工精致,带钩上还有明珠镶嵌,和洛宸天一身崭新的衣裳很是协调。

    梅廿九拿着腰带站起身,走到洛宸天面前,为他轻轻系上。然后,抬起头,看他。

    洛宸天看着腰带,又看看梅廿九,低声道:“随便拿一条就成了,何必费这么多功夫再去绣一条呢。”

    梅廿九回望着洛宸天,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问话,她只是看着他,定定地,深深地。

    半晌她留恋地收回目光,低声道:“那是不一样的,这是我绣的。”

    洛宸天没有说话,半晌,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在梅廿九的耳边低声道:“阿九,等着我回来,知道了么?”他的声音温柔而带着痛楚。

    梅廿九听着洛宸天浑厚低沉的声音,突然有一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她咬着唇,将自己的眼泪逼了回去。她在他怀里点了点头,顺势将自己不小心渗出的眼泪蹭擦了去。

    再抬起头来,却是灿如春花般的笑容。

    她一直爱哭,此刻却是想给洛宸天留下一个最美丽的影像。这样,当将来某一天他回忆起她时,记忆也许会更美好一些。

    “好的,我等你回来。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梅廿九望着洛宸天道。

    洛宸天点点头,又用力抱了抱她,然后,松手,转身大步离开。

    望着洛宸天远去的身影,梅廿九独个儿怔怔着。放手了。空,四面都是空寂。

    从此以后,她是一个人了。

    ……

    院子里昨夜曾被风雨肆虐过,落了一地残枝败叶。

    眼前的红砖绿瓦,蘸在画檐上的微光,跳跃着鸟的啁啾。但不知何时,梅花,却落了。

    原来冬天真的要过去了。来的季节也不再属于梅花。

    晴影在一旁打理着破落萧条的院落,梅廿九站在窗边,从旁边桌几上的盒子中拿出一颗药丸吞了下去。

    梅廿九怔怔想着心事,又顺手去拿第二颗,却被眼尖的晴影望见。

    晴影阻止道:“小姐,你别再吃了!那药丸一次只能吃一颗!”

    梅廿九停住了手,不解地望向晴影。

    晴影道:“小姐,你忘了,这药丸是靖然女大夫帮你调制的。女大夫不是说了么,这药丸含有麻黄、生石膏等药份,多吃了会乏力衰竭。这药用得恰当是救命,若是有个差池,那就是误了人命了——”

    梅廿九看着晴影那张煞有介事的小脸,不由笑了笑,将手中的药丸又放了回去。

    梅廿九在屋里徘徊半晌,独自走出了院门,她也不要晴影相随,一个人沿着湖边慢慢走着。

    从湖的这边远远望去,依稀又见那片梅花林,花雨在缓缓飘舞。轻风飘扬起梅廿九的发稍,什么都静了,什么都停了,花雨飞扬,可在她心间落下的是无奈的泪……

    天空变成了无数红白的小点,空中飞舞的似乎不是花瓣,而是有着短暂生命的精灵,它们的生命在起飞之时诞生,落地之时结束。如她。

    该是归去的时候了。

    ……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薰香萦绕,难眠的夜里,梅廿九弹起了冰冷的琴弦,当她的手指触动着那冰冷的琴弦时,窗外又下起雨来。

    冷雨萧瑟,历经了多少尘世的苍凉,她于红尘的路口徘徊,却总也参禅不透。或许是她没有慧根,无法解脱她的孽障么?才有那么多的爱恨情长。

    有情花,浪漫叶,轰轰烈烈,扬扬洒洒。

    微雨燕双飞,落花人独立,花落菩提。

    琴声清远,焚香落寞,她一生的冷暖,都随花朵飘落。

    ……

    洛宸天在去往迎娶公主的路上。

    夜晚,众人在客栈里休息。

    房间内,洛宸天正要解衣歇息,他脱去大氅,伸手便去解开腰带。洛宸天将腰带拿在手中,摩挲着那上面精致的图案。她的绣品犹如她的人一样出色,他拿着腰带,不由想起了多年前羞涩温婉的梅廿九,为他所绣的梅花图。

    洛宸天的嘴角勾起一丝会心的微笑。

    等他完成这项公差,满足圣上那个老儿的心愿后他就和梅廿九厮守在一起。至于那个公主,抱歉,她也只能是政治的牺牲品,不能怪他对她无情。

    洛宸天的手抚摩着腰带,手下有个东西硌着了他的手,洛宸天停下了动作,仔细看着腰带,却发现腰带玉钩旁边有颗珠子很是眼熟。

    那不是当年他送给梅廿九的那颗夜明珠么?!洛宸天的心顿然一沉,他记得梅廿九很是珍惜这颗珠子,还做成了发钗片刻不离身边。

    如今这颗珠子却在她为他缝制的腰带上!洛宸天瞪着那颗珠子,心中疑窦顿生,同时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扩散开来!

    洛宸天思忖了片刻,动作快速地将腰带寄上,然后打开房门,连大氅都忘了披上,便冲下客栈的楼梯,随行的周管家听到动静,忙开门出来,却见洛宸天如一阵风掠过他的身边,转瞬间便消失在客栈门外。

    随后便听见一声马嘶声,洛宸天骑在马上,按照原路返回。

    “王爷,王爷——你,你这是?!——”周管家望着洛宸天远去的背影着急地大喊:“王爷,你还娶不娶公主了?——”

    但洛宸天充耳不闻,径直策马前去!

    “梅廿九,你等着我,若你有什么事,就等着我如何收拾你——”洛宸天在心中念道,那张俊脸上却已是一片苍白,有着自己无法看见的惶恐与无依。

    ……

    天亮了。梅廿九从埋首的琴架上抬起头来。

    洛宸天应该已经到了邻国了吧?也许此刻他正将公主接回,很快便要回到洛王府了。

    她睁着迷蒙的双眼,望着窗外。细雨,又连绵而下,模糊了前方的路。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当年她和母亲悄悄来,如今就让她悄悄地走吧。

    晴影还没有起来,王府里也是一片宁静。

    梅廿九坐在梳妆台前,为自己轻轻梳理着一头长长的青丝,然后挽起。

    她的纤手拈起一支梅花发钗,发钗上花瓣中的明珠已不见了,犹如被人生生挖去心一样,刺目而突兀。

    梅廿九将发钗插入了如云的发丝间,随后站起身来,为自己换上了一身白色的素袍,长裙曳地,她在屋里转了个圈,风从窗外灌进,还夹杂着点点雨丝,吹得她形单影瘦,却又飘然若仙。

    梅廿九收拾了一遍屋子,将要留给晴影与其他人的东西一一放在桌子上,然后缓缓地推门出去,她站在门边,最后依恋地看了一遍屋子,这里有着她所有的青春与爱的回忆,有着洛宸天的气息,如今她要告别这一切了。

    别了,爱我的人与我爱过的人,我们不能再见了,因为,我,没有来生。

    ……

    万籁凄寂。

    湖边的梅花林中搭着好几丈高的台子,是专门等着为洛王爷迎娶公主庆贺时歌舞用的。

    梅廿九从一旁的木梯逶迤而上。她站在高高的台上,俯瞰着这滚滚红尘。

    她抬起头来,仰望天边,天空中疏离的烟雨迷茫,风卷云舒,终要失去原先的光泽。

    她身边都是飘舞飞落的梅花花雨,乱花渐欲迷人眼,她看到的梅花是红色的,但漫天飞舞时更近于一种不纯粹的白。

    可是她的心境么?

    她从怀着赤红之心的小花妖,翩跹于红尘,辗转反侧,终成如今苍白无色的枯絮。原以为单纯用爱就可以拉近人与妖的距离,为自己重拾一个新的开始,母亲如是想,而她,也曾如是想。

    但当花开凋落的刹那,只有瞬间即逝的灿烂。

    末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花瓣飞上天,再飘落下来,好象这出戏意味着快要结束,可要走的这一刻,她却没有了语言,只有满腔的无奈。她是失败的花妖,一心想爱的花妖,注定是要失败的。

    梅廿九凝望着远处的小路,用目光搜寻着那抹她熟悉的身影,洛宸天,让她深陷红尘饱尝辛酸苦辣的那个人。

    但他没有出现。就算他出现了,身边也早已有了别人。

    也许他们是曾经真的爱过,只是谁也不想逾越那道心槛;也许爱情悄悄来过又悄然而逝,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也许他们真的没得到过爱情,因为彼此明白太多的不可能。

    也许,只能在遥远虚无的空间里,谱他们尘世的恋歌;只能在落英缤纷的感召下,觅此生不离弃的誓。

    梅廿九在舞台上翩翩起舞,为自己跳最后的一支舞。

    在人世间那么久,她都是在为别人活着,活得好辛苦,好累。

    此刻,就让她为自己跳一支舞,以祭奠她失去的所有。

    梅廿九飞舞着,耳边忽然响起所有的梅花,又开又落的声音。

    她听见,所有开败的梅花,开花,落了,坠了的声音。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宁静,但她清晰地却听到了宁静的声音。

    梅廿九如一只白色的蝴蝶,在雨中舞尽最后一支舞,然后沉寂地飘落在了冰冷的台上,最终与花瓣融为了一体。

    梅廿九倒在花瓣上,忽然,闻到清香,一阵一阵的飘来,竟似若有若无,如梦如幻。她闭着眼,吸着残余的暗暗的香。

    梅花,竟在眼里开了。

    如佛微合的掌。

    而她心中的第一朵莲花,也开了。

    ……

    洛宸天风尘仆仆,刚一下马,便疯了一般地冲进了洛王府。

    他没有听见所有人惊诧的呼喊声,没有听见洛宸星与洛宸夜担忧的询问声,他的眼里只想看见梅廿九的影子,但正如他惶恐的那样,她不在!她竟不在!

    他一下子听不见了,甚至晴影端着空药盒惊慌地向他诉说药丸都不见的时候,他也只能看见晴影的嘴在一翕一合,直到阮静挽一脸焦急地指着梅花林的方向,说有人看见梅廿九往梅花林的方向而去时,他才心神俱失地往梅花林狂奔而去……

    洛宸天的心脏突突直跳,雨不停打在他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出什么是冷什么是痛了。

    远远地,他便看见了梅花林中的高台了!当洛宸天看见铺满花瓣的高台中央倒伏着的一抹人影时,他的心脏犹如被谁狠狠捏住了一般,让他几乎要窒息。

    “阿九——!”洛宸天狂喊一声,心神俱裂,飞奔了前去!

    待洛宸天飞奔近高台边时,却看见高台上,梅廿九从花瓣中间缓缓抬起头来,他的心中一喜,不由哽咽道:“阿九,是我,是我宸天,我回来了,你,你别吓我——”

    梅廿九抬起头来,迷蒙间仿佛见到了洛宸天的身影,是他来了么?

    她微笑着,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药丸的药效让她的心脉已跳得很微弱了,也让她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消失。

    她摇摇晃晃地站着,她在高台上,他在高台下。

    是他。

    梅廿九望着他,仿佛又见到了那年在梅花林中骑着白马来的少年,那少年对她说:“记住,以后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

    如今,他又站在那里,朝她伸出手,可为何他的脸上是一片焦急与悲伤?!梅廿九望着洛宸天,也朝他伸出手去,她想再抱紧他,对他说:“宸天,我是你的,你的——”

    梅廿九用尽最后的力气,纵身一跃,从高空中坠落!

    而洛宸天见状立即从台下飞身而起去接她。

    她下坠,他飞起,两人在空中相遇。终于,洛宸天抱住了梅廿九。

    但就在他将她抱入怀里的那一瞬间,洛宸天却发觉自己抱了个空!他抱着梅廿九,却感觉在拥抱空气!

    洛宸天惊愕地低下头去,却看见梅廿九全身竟然已经变得透明,并慢慢开始消逝……

    只一转眼,梅廿九竟然化成了一阵青烟,在他的手指中消失不见了……

    洛宸天站在了高台上,手中还维持着拥抱梅廿九的动作,可是,他的手中,却再没有了梅廿九的踪迹!

    洛宸天茫然地站着,半晌,他终于动了动,他放下手来,开始焦急而疯狂地四处寻找着梅廿九的身影,但是,没有了,台上,台下,哪里都没有了梅廿九的踪影!

    洛宸天呆呆地站立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如受了伤的野兽一般的嘶吼,“不——不!——!!!”

    梅花林中响荡着洛宸天悲伤彻骨的呼喊声,“阿九,阿九——”

    但是,他的阿九,再也回不来了,她已经成为了一抹轻烟,消失在无际的天际里。

    从此,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情,都与她无关了!

    洛宸天在高台上单膝跪地,雨越下越大,疯狂地打在他的身上,他犹如一尊雕像,动也不动。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流下,夹杂着他的泪。

    早知道会如此,他就不会抛下她,去做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情;早知道她会选择这样离开他,他一定会守侯在她身边,一生一世。

    他以为他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她就足够了,但他却粗心地忽略了她的感受!她是花妖啊,是那般透明的花妖,他却总用粗暴的方式让她屈服于他,是他错了么?是他用错爱的方式了么?!

    但如今都晚了,晚了!失去她的痛苦远出于他的想象与承受能力,他不能失去她,不能!!!

    洛宸天在大雨中抬起头来,望着昏暗的天空,大喊:“梅廿九,我说过,你永远都是我的,我不会放手,决不!”

    他说着,从腰中抽出了长剑,猛地用力一插,锋利的剑已穿透了他的心脏!分毫不差!

    剑很凉,也有点痛,但他却有点喜悦,因为这样他焦灼的心痛就减缓了好多。洛宸天缓缓地倒了下来,血从他的伤口中不停地涌出……

    他喃喃低语道:“阿九,别离开我,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雨不停地落下,冲刷着高台上的花瓣,那花瓣已经被洛宸天的血染成了红色……

    迷茫中,奄奄一息的洛宸天仿佛看见了梅廿九那轻盈美丽的身影又在漫天的花雨中翩翩起舞,“阿九,等等我,等我——”

    洛宸天合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

    白将军被押往刑场行刑的那天,洛宸天监斩完毕,便匆匆从后门离开,赶往郊外。

    郊外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有两个侍卫在守着。

    洛宸天近前去,撩开马车帘,马车里白将军与夫人阮静桥和绝绝以及白子莲都换了一身普通老百姓的穿着,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白将军见到洛宸天,抱了抱拳,笑道:“多谢洛王爷了——”

    洛宸天摇摇头,道:“客气了,你对我也有恩。你们路上小心,我为你们已经打点了一切,包括购置屋子与以后生活用度等。不过从今以后你们要隐姓埋名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了——”

    白将军道:“大恩不言谢,你的情我记得——”

    阮静桥笑道:“这样平静的生活其实一直也是我想要的——”绝绝与白子莲也微笑颔首。

    洛宸天点点头,道:“那你们一路珍重!”

    白将军点头,临行前却犹豫了一下,对洛宸天道:“你,你还是好好对待九姑娘吧,你那么喜欢她,却还那么对她……”

    洛宸天挑了挑眉头,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吧。”

    ……

    刚将白将军秘密送走,洛宸天就被圣上召见。

    圣上老儿见了洛宸天,第一句便道:“白将军之行一切还顺利么?”

    洛宸天心一凛,连忙躬身道:“臣罪该万死!”

    圣上老儿笑道:“白将军功勋卓著,本也不该死,你这么做朕倒也可以理解。”

    洛宸天道:“多谢圣上开恩。”

    圣上老儿的眼珠却一转,道:“今日我召你来,是想再和你商量一下你迎娶邻国公主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你好歹也表个态呀!”他问的是废话,因为洛宸天已经回绝过他好几次了。

    见洛宸天不语,圣上老儿沉吟道:“白将军现在离开了城中了么?”他的话语里有着逼迫,此时不提要求更待何时,若换了平日,洛宸天怎肯轻易答应他的要求?!

    洛宸天看着圣上老儿,心里暗骂他是老狐狸,但情势所逼,他只好一咬牙,道:“好,我就娶公主吧!”

    ……

    ——番外+终结局——

    番外:花非花雾非雾

    曾经,我是一只花妖。寄生在花蕊里。

    因为我是一只妖精,注定了没有成为花仙的命运。

    后来,我成了一个人。寄生在他的心里。

    因为我是一个凡人,注定了不能重新成为花妖的宿命。

    无论我是何种身份以示人,其实,我都还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妖精。

    身为妖精,我本不应该爱人,却偏偏爱了。

    爱就爱了,却偏偏爱得如此执迷不悟,难以自拔。

    所以灰飞烟灭,成了我的最后结局。

    谁都说我傻,说我像我母亲一样的傻。我也知道我傻,但,我只能爱他,从第一眼开始。

    终其一生只爱一个人,这是妖精注定了的悲惨命运。

    其实,不仅是妖精,即使是人,也同样逃不过爱情的捉弄。

    我爱他,我不是人类,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达,我只有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他,用生命来等待他。我想:他知道的,我爱他。

    但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将我放在心坎上。

    他有着一双令我深陷的黑眸,他有着可以让人窒息的英俊外表。

    不过,我爱他并不是只爱他的那副好皮囊,我更想得到他的那颗冷漠而又柔软的心。

    可是我知道他包裹在心外面那层坚硬的铠甲有多厚,所以我,一直无法触摸到他的内心。

    我本是山野花妖,不曾沾染人间蒙障,所以天真,看不透。

    我只知道,我爱这个男人,所以要用我的整个生命来爱他,爱到无法再爱。

    梅花林中的那一次邂逅,让我曾天真地以为这是我和他美丽爱情故事的开端,谁知道会是我和他情劫的开始。

    他说,“记住,以后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

    于是,我记住了他,记住了这个霸道的男人,也将洛宸天这三个字牢牢铭刻在了我的心坎里。

    许多年以后,我想,若是早知道后来会有那么多的伤痛,我当时是否还会那么义无返顾地如飞蛾扑火般爱上他?

    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在人世间痛过很多次,痛得我情愿没有人爱了,也,不要再去爱人。

    从我十四岁到了欢喜阁,我那颗布满伤痕的心就貌似死了。

    那时我每日如同行尸走肉,心里充满了痛苦与绝望。我一直不肯相信,我最爱的哥哥竟将我送入了青楼,他,想做什么?难道这就是他对我的报复手段么?

    他够狠。

    我承认我的苟且偷生,一方面是忌惮他伤害王府中我的好朋友们,二是因为我,我的心里还有他。

    每天夜里,我的枕巾总是湿透的。我一边勉强鼓励自己活下去,一边却又在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着我前面未知的命运。

    我恨他如此对我,狠心将我送入青楼,但更多的还是对他的思念与不舍。

    我恨自己如此软弱,难道爱情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完全丧失了自我么?

    我也想忘记他,但是我做不到。

    只要我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他的影子,

    在欢喜阁的那些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想男人的一生,不外乎对女人做两件事:

    超乎她想像的好和超乎她想像的坏。

    而女人,用男人的好来原谅他的坏。

    如果有一天两人不能在一起,不是他太坏,而是她太好。

    我不敢自诩太好,但我用他的好原谅他的坏。

    每当我想到他对我的残忍与暴戾时,我就会想起他曾经宽广温暖的怀抱与对我温柔怜惜的眼神,于是,我悲愤的心又黯淡平复了下来。

    其实若是恨得彻底,我就可以不爱他了,但是,我总在矛盾中痛苦挣扎。

    我知道自己没有做人的原则,也缺乏做人的骨气。

    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的内心,对他,我一直爱得没有了尊严。

    ……

    那一天,是我开苞的日子,满目的喜庆红色,但我的心却是一片惨灰。

    我怕,我慌,我哭。

    我选择了悬梁自尽。当我站在凳子上,将头钻进悬在梁上的丝帛套索里时,我的神色是凄然而坚决的。

    我不能让一个陌生的男人玷污我的身子。

    而他,宸天不是说过我永远是他的么,可是他却放任别的男人来占有我,玷污我。

    我,我不要屈服于他,更不能屈服于他强加给我这屈辱的命运!

    我没有能力去逃跑,去反抗,但我可以死。

    但遗憾的是,我被救了下来。当莫嬷嬷跪在我面前时乞求我顺从时,我放声痛哭。

    为什么大家总是要让我屈从?每个人都有不得以的苦衷,可我,我也有啊。

    难道我就要如此让人摆布么?

    我闭上眼,让泪水疯狂地从我的眼角流下。

    最后,我还是屈从了,屈从于我对人类可悲的同情与怜悯之心。

    我觉得世上的人都很可怜,岂不知,我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麻木的我和那个陌生男子即我的恩客拜了天地,直到我被送入所谓的洞房时,我的哥哥洛宸天也没有出现过。

    我的心从期盼,到侥幸,到灰心,到最后,终于彻底绝望了。

    我好怕,面对即将要成为我的男人的恩客。

    我的手紧紧揪着衣摆,用力的手指捏得青白。我颤抖着,想离恩客很远,但他一把抱住了我!

    他抱住我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出现的都是洛宸天的影子,我在心里呐喊,哥哥,哥哥,请你快来救救我,不要,不要,我不要让别人碰我,请你快来救我!

    我反悔了,我和这个即将要夺去我贞操的恩客反抗,我不要,不要!

    但恩客的力气很大,他根本就不容许我反抗,被蒙住了双眼的我,感觉到面前的男人气势竟如洛宸天般强悍与不容忽视。

    我反抗无效。

    我被恩客按在床榻上,他用力撕去了我身上的衣裳,重重压在我的身上让我喘不气来,我的手被他反手扣在头上,当他粗野而强暴地进入到我的身体里时,我颤抖着喊出了声:“哥哥——”,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了我的身心,那一刻我泪如泉涌。

    我想起了那年洛宸天教我初尝男女间情事的那一幕,那时他让羞涩的我一直以为男女之间的情事应该是件美好的事,尤其是对于相爱的人来说,谁知道竟是如此的恐怖与伤痛。

    当恩客在我身上狂野律动的时候,蔓延在我全身的不仅是无边无际的痛,更还有无尽的愤怒与悲伤。

    我恨不得我的手中有把刀,就此杀死在我身上肆虐的男人,或者给我自己一刀,给我一刀……让我就此灰飞湮灭,我不要再做人了,不要再做人了……

    洛宸天终究还是没能出现,而我就在十六岁的这一天,成了别的男人的女人。

    从此以后我堕落了风尘。

    不知道自己是在赌气,还是在报复着什么,我开始自暴自弃,我成了那个神秘恩客的专属妓女。我迟钝而木然地接客。

    当恩客在我身上和我融为一体时,我却感觉到自己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的我还在躯壳里任由着恩客肆虐,而另一半则飘荡在空中,望着这丑陋肮脏的尘世,灵魂茫然无所依……

    我们一生之中,要牢记和要忘记的东西一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