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2 / 2)

“爹……”杜少航本欲上去关怀,又想起父亲的执迷不悟,咬咬牙,作罢了,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顾明琴站在江捕快的身边,很明显的感觉到年轻人的挣扎,急忙重咳一声,走上前去,朗声说道:“大家冷静一下,不要听信谗言,明琴可以以性命担保,贺大人的真实死因,和江捕快无关……”话音未落,顾明琴便听见“扑通”一声,回头一看,竟是那江捕快跪在了众人面前—

“是我,是我害死了贺大人,杀死了贺大人……”

此语一出,瞬间炸开了锅,刚才还闹哄哄的、准备杀了杜员外、为贺孟宇报仇雪恨之人此时齐齐望向江捕快,交头接耳、相互议论着,目光中显出迷茫的色彩,很显然,江捕快和杜员外刚才的话把他们弄糊涂了。

江捕快低垂着头,似乎不敢面对众人的目光,非常平静地说道:“杜员外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贺大人,虽然是意外之举,而我却为了个人家庭、为了苟且偷生,企图隐瞒真相,并且嫁祸于顾女医、方捕快……”

“江捕快,事情不是这样的……”顾明琴试图劝说,话未出口,却被江捕快打断了—

“顾女医,你别说了,杜员外虽然卑鄙无耻,但有句话说的不错,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被他蒙蔽、威胁,害死贺大人、陷害方捕快,虽然情有可原,可罪无可恕。愧对贺大人生前的信任,如今惟有以死谢罪。死之前,抓捕罪魁祸首杜员外,也算是为民除害、为贺大人死而瞑目了。”

江捕快说罢,调回佩剑,刺向自己的脖颈。

“不可。”顾明琴大喝一声,趁着他分神的工夫,一个箭步冲上去,抬腿一脚,踢开他手里的佩剑,动作一气呵成,惹得众人一阵惊呼。等到顾明琴醒过神来,也不由地惊叹,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此时,江捕快好似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瞪大了双眼,呆看着自己,显得不可思议。

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急忙喊道:“江捕快,事情的真相还未明了,就这样糊里糊涂死了,你不怕死不瞑目吗?”

听到这声音,江捕快禁不住喃喃自语:“事情的真相……”难道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

“江捕快,你可别忘了,贺大人胸口的那一剑到底是谁刺的?”杜员外不甘心,在这时候,再次提醒江捕快。

江捕快打了个哆嗦,因着这句话,往事浮于脑海,挥之不去,在他的记忆里,只剩下自己奋力而刺的一剑,而那一剑,正中胸口,致命。

“杜员外,事到如今,你以为找一个替罪羔羊,就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逍遥自在吗?”顾明琴冷笑地反问,不再看他,返过身来,面对着众人,抬了抬手说道,“大家冷静一点,听我说几句。关于贺大人的死,并不简单。我承认,江捕快确实是亲手刺了一剑,而且是正中胸口。但明琴可以以性命担保,那一剑绝非贺大人的致命伤。”

此话一出,江捕快惊讶万分,猛地抬头,望向顾明琴,顾明琴也看着他,神色坚定,充满了信心。

杜员外却在这个时候冷笑起来:“顾女医,你在开玩笑吧,你的胸口被人刺了一剑,你还有活路……”说着,嗤笑一声,想要哈哈大笑时,却被胸口的剧痛阻挡,咳个不停。

顾明琴先是点点头,肯定他的话:“杜员外说的不错,当胸一剑的确是可以致人死地;可如果在这之前,受害人已经死亡,那这一剑似乎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此话一出,众人瞠目结舌,江捕快急忙回头,向顾明琴求证:“顾女医,你的意思是说,在这之前,贺大人已经死了?”

“顾明琴,这种事情,你可不能胡说。”杜员外扶着胸口,忍着疼痛,再次出言警告,并且狠狠地瞪视着顾明琴,试图威胁。

不曾想,顾明琴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只是转眼询问江捕快:“江捕快,你曾经告诉我,你是听见杜员外喊你,告诉你,贺大人被人劫持,你才冲入房间的;那么请问,在这之前,你有没有听见贺大人的呼救?”

“没有,我没听见贺大人的呼救,没听见贺大人的任何声音……”

“那么在这之前,你听到了什么?”

“我路过书房的时候,听见贺大人在大发雷霆,大声呵斥杜员外。因为声音太大,语速太快,我也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我就被冯大夫叫过去帮忙了。”随着顾明琴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江捕快忆起当初,渐渐地发现了端倪,原来如此。抬头看去,顾明琴平静地点点头—

“不错,这就是真相。”四目相对,看来江捕快是明白了,顾明琴欣慰不已,再次回过头来,好巧不巧,正对上杜少航复杂的目光,但片刻功夫,顾明琴便移开了,继续朗声说道,“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贺大人得知杜员外勾结东丽奸细的证据,向杜员外求证,并且大发雷霆。杜员外跪地求饶,并且想劝说贺大人投敌卖国,贺大人大怒,大骂杜员外。却在无意中喝下了杜员外提前准备好的一杯毒茶,因此一命呜呼……”

“顾明琴,你说我毒杀了贺大人,证据何在?”没想到顾明琴对于此事知道得一清二楚,杜员外大怒,禁不住低声质问。

“证据?”顾明琴冷笑一声,回身喊道,“出来吧。”

顾明琴喊得是谁,杜员外不解其意,禁不住拧起眉头。这时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当他回头,看见来人时,不由地大惊:“你……”

“杜员外,没想到吧,有一天我会这样出现在你面前。”来人向顾明琴看了眼,随后走到杜员外面前,轻轻一揖。

待来人抬起头来,杜员外不由地压低声音急切地提醒:“冯德明,你可别忘了……”

“杜员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在提醒冯某,冯某的家人,此时此刻都是在东丽人的手里。”冯德明替他把话说完,并再次向他深深一揖。抬起头来,看了眼顾明琴,又回头看着杜员外,接着往下说,“杜员外,在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我的家人,我昧着良心,同你助纣为虐。在这之前,我从来不敢将这些事告诉家里人,因为我明白,若是他们知道,我和东丽人混在一起,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但是今日今时,我鼓起勇气,将一切说出,不求别的,只求心安,同时也是作为一个华夏男儿顶天立地的倾诉。”

说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返过身,不经意间,再次和顾明琴四目相对。冯德明并未过多停留,直接移开目光,转向众人。

“从哪儿开始说起呢,那就从杜老夫人的去世开始谈起吧。”冯德明先是自问自答,此话一出,瞬间引来一阵惊呼—

“冯大夫什么意思,难道说杜老夫人的死真的是杜员外所为……”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是杜夫人下的毒吗……”

“可是真的和杜员外没关系……”

众人的议论经久不散,无法,顾明琴只能重咳一声,引得所有人停止议论,纷纷朝自己看了过来。而这时,顾明琴向冯德明使了个眼色,可以开始了。

冯德明轻轻拱手,表示感谢,然后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当时我从顾氏医馆刚刚离开,杜员外突然找到我,出大钱,给我开医馆。对此,我自然是感激不尽。却不想,没多久就出了事。杜老夫人突然死亡,经顾氏医馆顾老爷的尸检,杜老夫人的真实死因是为砒毒中毒。当时杜夫人虽然认了罪,我也是心存疑惑,而就在这时,杜员外向我引荐了一个人。此人一出现,我就认出此人是东丽人。”

随着冯德明话语落下,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

待得议论声渐渐的消退,冯德明才继续把话说下去:“此时,我才明白,杜员外勾结东丽,意图对我沪城里应外合、不战而胜。当时,我苦劝杜员外不听,本欲与之分道扬镳,却不想,此人拿家人的安危威胁与我,并用害死杜老夫人的是我提供的为由,要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的头上。那时,我才知道,杜老夫人的死,是为杜员外一手策划……”

“你血口喷人。”被人点破真面目,杜员外恼羞成怒。

“血口喷人?你那杜员外,麻烦你告诉我,杜老夫人用药剩下来的那些砒毒现在何处,为什么当初我要了那么多次,你们总是推三阻四、不予归还?那可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你们留在身边,有何作用?”冯德明一个接着一个问题不停地质问,让他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还有,杜夫人认罪伏法,被打入大牢,现在何处?”

听了此话,杜员外惊了一下,不由地回头,看向顾明琴、冯德明二人。

顾明琴趁机说道:“反正这些日子以来,我在大牢里,并未看见杜夫人。”此话一出,迎接自己的是杜员外凶神恶煞的目光,顾明琴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闪。

再次面对着众人,冯德明接着说道:“几天前,贺大人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杜员外与东丽人勾结,企图图谋沪城。杜员外知道阴谋败露,便拿了东丽人给他的毒药,趁贺大人不备,偷偷倒入贺大人的茶杯。贺大人质问之时,杜员外故意激怒贺大人,引得贺大人辱骂,激动,一时大意,喝了毒茶,随后唤来江捕快,拖他下水……”

“冯德明,你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冯德明冷笑一声,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白瓷茶杯,展现在众人面前,“这个茶杯便是贺大人临死之前喝的一杯茶,当时为了以防万一,我悄悄地藏了起来,里面有毒无毒,一查便知。杜员外,你看我们要不要当场做实验?”

“你……”指着冯德明,杜员外面色涨红,变了颜色。

“杜员外,事到如今,你已经无路可退。聪明的,老实交代,贺大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杜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顾明琴在此时再次开口质问。

趴在地上,抬头仰望着面前的女孩,杜员外目光恨恨,恨不得将她抽筋拔骨,以泄心头之恨。就是这个女孩,逼得自己走投无路、通敌卖国;就是她,逼得自己身败名裂,人人唾骂。早晚有一天,自己一定要将她抽筋拔骨,挫骨扬灰。杜员外想到此,禁不住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杜员外半天不开腔,人群中便有人不耐烦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此人通敌卖国、害死亲母,下毒害人,罪无可恕,打死他算了。”

“对,打死他算了。”

“冲啊……”

一时间义愤填膺之人再次冲到了杜员外面前,推开顾明琴,对着杜员外便是一顿乱揍。

“别打了别打了……”杜少航看得出,这帮人比之刚才,更加的义愤填膺,父亲只怕是性命不保。顾不得李凤妹的阻拦,他手脚并用,穿过人群,护在父亲面前,苦苦哀求,谁成想话音未落,就被人推到一边,好巧不巧,刚好就在顾明琴的身边,顾不得许多,他死死地拉着顾明琴的手,“明琴,求求你,救救我爹,救救我爹……”

顾明琴突然被人推开,一时间脑袋发懵,坐在地上,半天没有反应,此时被人晃了几下,倒是突然清醒过来了。眼看着杜员外可能被人打死,他急忙大喊一声:“别打了,会出人命的……”说罢,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不曾想头晕目眩,忍不住向后倒去。还好江捕快就在身后,拖了她一把。

“我去吧。”把顾明琴交给杜少航,江捕快一个鹞子翻身,冲入人群,只身挡住杜员外,抽出佩剑,警告地说道—

“不要再打了,会出人命……”

“你什么意思,这样一个不忠不孝之人,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人不服。

“江捕快,该不会是你和他沆瀣一气,想要以权谋私、偷梁换柱吗?”

“江捕快,你刚才可是亲口承认,是你害死了贺大人。”有人重提旧事。

听到此话,江捕快很快就变了脸色,但没一会,并面色平和:“是,我杀了贺大人,尽管那一剑并非致死要因,但那一剑是我的,所以贺大人的死,我脱不了干系,我也不会推卸责任。更何况在这之后,我为求自保,栽赃方捕快、威胁顾女医,我罪孽深重、罪无可恕。若有一天,我江某人从战场上归来,侥幸不死,必定以死谢罪,以慰贺大人在天之灵。”

江捕快说完,再次俯下身去,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一瞬间,所有人安静下来,齐齐抬头,看向面前这个一脸诚恳的年轻人。

江捕快抬头,面对着众人,接着说道:“杜员外罪行累累、罪无可恕,死不足惜;但是,我们现在的任务是一致对外,东丽军队已经将我们团团包围,想要我们弹尽粮绝、不战而降。对此,我们必须一条心、团结奋进、共同御敌,唯有如此,我们才有一线生机,整个沪城才有可能得以保全……”

“这种事情和此不忠不孝之人有何关系?”有人心有不甘地质问道。

江捕快看了眼杜员外:“此人和东丽人勾结,时日已久,必然清楚东丽人的许多情报……”

“他会说吗?”

面对此问,江捕快语塞了,回头再次看向脚下狼狈的中年男子,那杜员外虽然被人打的动惮不得、奄奄一息,可眸子里仍旧是写满了不甘、写满了愤恨。此时,江捕快不由得在心里和那个人产生了同样的疑问,这个杜员外究竟能给自己提供多少有用的情报。

“就算是他什么也不说,为了胜利,我们也必须让他活着。”

就在此时,顾明琴掷地有声的语气传入众人的耳膜,引得那些人纷纷抬头看她。

顾明琴环视一周,依旧是不卑不亢:“各位乡亲父老,大家有所不知,杜员外此人顽固异常。我和江捕快苦劝他改过自新、弃暗投明,杜员外却是固执己见,死不悔改。在他看来,东丽人势如破竹,早晚有一天,攻克沪城,将我们变成俘虏。如今我让他活着,就是想让他看看,即便是手无寸铁,我们也要保家卫国;即使是赤手空拳,我们也要打败敌人。我让他活着,就是要让他看清楚,我们迟早会有胜利的那一天,不是敌人俘虏我们,而是我们把敌人赶尽杀绝……”

“说得好。”此话一出,马上有人鼓掌喝彩,众人热血沸腾,随即马上就有人提议,“待得胜利的那一天,我们就用这个狗汉贼的人头祭旗。”

“好,拿人头祭旗。”顾明琴此时也举起拳头,义薄云天的附和着他们。底下人瞬间兴奋地鼓起掌来,掌声经久不衰,侧目看去,那杜员外早已吓得如一滩烂泥,瘫软在地,浑身哆嗦着,再也爬不起来了。看到他怕成这般,顾明琴禁不住一阵冷笑,看来姓杜的也是个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主儿。

无意间,顾明琴又与那杜少航四目相对,对方看着自己,神色复杂,似有无奈,似有哀怨。顾明琴并没有太多理会,移开了目光,继续和众人一道欢呼、庆祝。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这句话对于被人猛地推入监牢的杜员外来说,那是最合适不过了。踉踉跄跄地向前奔了几步,“成功”的撞在了墙上,鼻头被撞,又把他弹了回来。这一次,杜员外可没那么幸运了,就下一呲溜,直接跌落在地,摔了个屁股蹲。立时间,男人的脸上显出了痛苦之色。

“咣当--”

听到这声音,杜员外急忙回头,眼看着江捕快关门落锁,准备走人,他急忙叫了一声:“等一等。”说着,连滚带爬的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袖子。

“你要干什么?”江捕快冷声问道,并没有马上甩手。

这时,先一步走在前面的顾明琴也转过身来,慢慢地走回。

杜员外似乎没看见顾明琴,单冲那江捕快,急切万分地说道:“江捕快,沪城是保不住了,就算是城防再坚固,也挡不住他们的火炮连攻……”

“杜白文,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是执迷不悟。”江捕快愤然,毫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

杜员外似是不甘心,急忙再次抓住他的衣袖:“不是我执迷不悟,我说的是事实。如今,守城的将士服用那些有毒的米面已经差不多五六天了,尽管要不了命,也可以迫使他们毫无战斗力……”话未说完,只听见“啪”的一声,杜员外顿觉头晕目眩,脸颊红肿,顷刻间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