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55章(2 / 2)

黑沼蝶 俱暮 8756 字 2018-11-28

“想来……可笑啊!”斐琳捂上双眼,唇角轻扬。

玛勒蒂克沉沉地看着她。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得知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被神造出后,它的命运都会出现在一本名为拉勃拉蒂的书上。又有人告诉我,那本书曾经被命运之神托付、由我所在的这个'家族'保管。但它却在一次大劫难中丢失。找到它,就能改写命运。”

“然后你就来到了这里,来接近我,找那个名为拉勃拉蒂的东西?”玛勒蒂克终于露出不冷静的神色来,“可你应该知道,我根本不可能知道它。我连你是什么样的存在都不了解。”

“来到这里的原因嘛……也不全是因为那本命运之书。”斐琳斜视着玛勒蒂克,轻叹,“你说,我改写命运……能怎么改呢?看看自己的尽头在哪儿?还是说,给自己添上一个尽头……”

玛勒蒂克不语。

那一刻,她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女,想起她们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发现自己竟被算计了。

至于怎么被算计的,连她都无从说起。

真是孽灾。

“我只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可以逃脱命运。我甚至幻想,如果有一天魔灵体实验成功,那么造出来的那个存在,又会发生什么……”

“你疯了。”玛勒蒂克一字一顿地说。

此时她也说不出别的适合斐琳的形容词。

“玛勒蒂克啊,你曾经说,人们相信命运不是巧合。没错,它不是巧合。它是世界上千千万万个人,千千万万种几率融合在一起的产物,没有一个人能完全承受它带来的痛苦。但即便如此,人依旧要去面对它。”斐琳挥挥手,淡淡一笑,“……当年因为某个看守的失误,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想驱逐吧,我竟然意外逃离开了那个囚笼。离开那个地方后啊,我又在想,这算不算……我的宿命呢?如果是,那么我就要看它接下来怎么走。抱着这样的心态,我才来到了这个地方,随波逐流着,不知道能漂多远。”

“……如果不是呢?”

“……魔灵体实验。”斐琳沉默了一下道,“我根本不知道它会不会成功,甚至连实验结果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承认我一开始骗了你,这个实验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军事攻击而成立的,是我想创造出一个人与灵之间的存在,看看它会对这个世界千千万万紧密相连的命运……产生什么影响。”

“……”

“玛勒蒂克,”斐琳敛下神色,“我做的从来都是为了自己。我也承认我一直都很自私自利。但是,尽管你曾算计我,尽管你高傲敏感,旁人无法与你正常相处,我却感到你挣脱自己命运束缚的那颗活跃的心。玛勒蒂克,你渴望自由,真正的自由,我也是。所以,这是我不顾一切帮助你的缘由。相信与否随你,但——我接近你是一时兴起之举没错;而帮助你,追随你,是因为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可真是……奇怪啊。”玛勒蒂克薄唇轻启,“你要知道我最讨厌背叛,所以我从来不会选择要一个从始至终的追随者。人是会变的。”

“我不是人,至少不是普通人吧。”斐琳将双腿蜷起来,双手紧紧抱住,头歪靠在膝盖上,“我可以用各种花俏的语言来修饰我的目的,使它看起来像一个神圣的谎言,但对你,我没有。”

“……”

又是肃冷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玛勒蒂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指交叠,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接受;可既然你说要追随我,那么干脆给我掏个底吧?”

斐琳笑起来,但眸光很快浅淡下去,“封印……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是因为被囚禁的那段岁月太痛苦了,就把关于它的记忆封印起来而已。不过人脑子里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消退的,所以一旦身上的魔法被破开,它就会无穷无尽地折磨我。你之前第一次问我关于我过去的事情,我也没骗你,确实算不记得了,我不想提到它。”

她捂住被那个黑斗篷女人化影穿过的心口,森冷的感觉历历在目。

这个女人是怎么能够破开她身上的魔法的……

“所以你的力量也被封印了么。”

“差不多吧。”斐琳又换了个姿势,将手臂枕在脑后,“玛勒蒂克啊玛勒蒂克,我冒着背叛誓言的威胁说出这些禁忌的事情。你想利用我,我无所谓,可你要是暴露我的身份的话,你我都会万劫不复的。”斐琳笑着说了句俏皮话,将食指放上嘴唇,“毕竟这个誓言是即时生效的哦。”

“我不会说出你的秘密,因为它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只不过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罢了。”玛勒蒂克抱起手臂,神情自若。

斐琳摊开双手,嘟囔,“……真是的……说句好话会死啊……”

“你瞎嘀咕什么。”玛勒蒂克眯起眼。

“没啥。”斐琳摆手,“我昏迷期间还想通了很多事。你这个人真的是……”

“嗯?——”玛勒蒂克又瞥她一眼。

“你从第一次看到魔鸟起,就已经打定主意了吧。”斐琳看着她,无视她的神情,自若道,“不管是迎接会闹事,还是众贵族被抓,到西北交流受阻,这些差不多都在你盘算下。你唯独缺少能够牢牢控制这些事情发展的力量,所以你只能冒着最大的风险去做:就像你都不知道我的底细却押注在我身上,因为你敢赌你一定会达到目的。你的外表下藏着的那颗人心,比我的更可怕,更孤独。你觉得我算计了你?分明是你算计了我。”

房间内一片寂静。

玛勒蒂克说道,“这个话题先放一边不提。你以为你看透我,但是我告诉你,你对我的了解程度和我对你的了解程度没什么两样。所以不要自以为是地猜测我的心思。”

“你会这么说,应该就是我猜对了喽。”斐琳又呵呵笑起来,笑得像个小孩子。

玛勒蒂克轻叹。

“我已经告诉你我对你的看法了,为什么你也不跟我掏个底,告诉我你对我的看法?”斐琳问她。

“……刚认识你的时候的时候怀疑你,讨厌你,嫌弃你的做事习惯,就连给你的那枚印记徽章,也是假的。”

“这个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斐琳耸肩,“所以它已经被我销毁了。毕竟这种假印记实在没意义。”

得知那样东西被销毁,玛勒蒂克有些恼怒,但很快又像自嘲一样地笑起来,“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被你算计了。你算我在前。”

“这是什么话,是你,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用假的算计我的。”斐琳吐舌头,“如果我不销毁,它是不是不久就会深入我的血管,拿捏住我最深处的魔法秘密?毒的是你哦。”

“呵呵,”玛勒蒂克闻言心情却像畅快了很多似的,“我承认,只有你做的事,会和我心里想的一样。虽然我和你合不来,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适合我的搭档了。”

“搭档?”

“……”玛勒蒂克深吸一口气,淡淡,“好吧,是朋友。”

“这就对了嘛。”

风依旧和之前一样呼呼吹进房间,浑浊的空气萦绕在两人之间,却不像之前那么闷了。

“好吧,有些事,当着面讲清了比互相隐瞒防备对方舒服多了。你我的关系讨论到此为止,我们还是转到刚才那个放一边的话题。”玛勒蒂克站起来,

“你刚才说,西北这场局里,我都在彻头彻尾地算计,这句话不够准确。虽然说,我最后的目的是让西北交流团交流受阻,但是中间的事我可没有想那么多。我也是到最后才知道达利亚伯爵和卡勒博尼尔·凯尔特的关系。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某个意外人物的存在,差点翻了我整盘棋。”

“就是那个罗门的把柄,对吧。”斐琳说。

“我们之前在威萨特思大厅没有深入探讨这件事,但罗门身上有着非常重要的钥匙。”玛勒蒂克沿着床沿慢慢坐下“最基本的一点:他和埃塞里斯·瑞兹的关系。”

“他们俩很可能是血缘亲近的父子,不然……”斐琳淡淡道,“……埃塞里斯和我聊天时提到过从未见过的父亲,而且仔细想想,他和罗门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相像。当然,就目前所言,我也只能想到埃塞里斯在罗门这件事里会扮演这么个狗血的角色。”

“这种弱得像蚂蚁一样的人物,我不会费心思调查他。所以我疏漏了。”

玛勒蒂克冷声,

“在窃听的时候,达利亚伯爵提到把柄,我就结合了我所有对罗门资料的记忆调查他。”

“比如说:院长办公室原本分明在二楼,却硬被他说是给学生腾空间搬到了三楼。那是因为三楼那个房间的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帝府学院的建筑。这是个看似偶然的必然现象,因为他有某个担心的人,在帝府学院。”

“西多安娜不断向她的兄长兰多卡司抱怨自己的书仆埃塞里斯·瑞兹是个出身低贱的平民,非常嫌弃。但,外表看起来是埃塞里斯能通过巴茉里的考试,实际上,他已经被凯尔特家族掌控在了手中。不然,按照常理,性格高傲的巴茉里是绝对、不可能、让一个清洁工的儿子待在自己女儿身边的。”

“推理确实如此,但我们还需要证实。”斐琳说。

“能推出最终结论的推理,是绝对不会错误的。”玛勒蒂克说道。

“此话不假。”

然而此时传来一声饿肚子的咕噜声。

“……呃呃呃……我想起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斐琳十分窘迫,“我已经……快九个小时没吃过一点东西了……有吃的吗?”

“……”

玛勒蒂克头疼地扶额,十分嫌弃地朝房间外走去。

这个人真是……不想理她。

“喂玛勒蒂克,”斐琳突然又沉下声音问她,“你真的不在意,我是个和你不一样的怪物么?”

“你希望我在意吗?”玛勒蒂克停下脚步。

“……”

“所以我不会在意。”她说道,“与别人不同的滋味,我受得比任何人都多。到现在为止,你是除妮尼柏·阿勒齐以外,唯一一个只把我当成玛勒蒂克的人。算互相包容吧,斐琳·慕索拉。”

她离开了房间。

斐琳微笑。

回过头来她肚子又在叫了。

“喂!没有吃的吗?我真的饿死了!昨天的宴会上你连果酒都不让我喝……”她咳嗽几下,然后大喊。

声音大得不得了,莉茉在隔壁都听到了。这时她已经收拾好了窗帘和地毯,就准备出去吩咐学院侍者,上一些餐点。

而出了房间的玛勒蒂克,神情却依旧凝重和茫然。

她靠着门,仰视着不知道某处。

眼前浮现刚才柰菲普斯来见她时的场景。

“玛勒蒂克殿下,您不会明白那个叫斐琳·慕索拉的孩子以前可能经历过什么,而靠近您后,又将遭受什么。”

“你什么意思?”

她怒声说着,将手中的茶具生生捏碎了朝他扔过去,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

“但我不是她,我没法理解她的脑回路,也许她这么做应该有她的原因。说一句对您来说可能觉得很冒犯的话——你和她有些相似之处,如同两个都被放逐的人,为了互相给予希望,在荒野中建立了友谊一样。”

她怔住。

想起柰菲普斯那些意味深长的话,玛勒蒂克内心愈发复杂起来。

“我不知道……”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可……真是这样吧。”

斐琳·慕索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