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五】不在梅边在柳边(2 / 2)

西沉记 阿今今今今 5287 字 2019-04-12

“嗔嗔要去,怕不是要赢光了钱,可不得被老板赶出摊位来。”我还没回答,东升先开口了,“之前在凤栖镇上便有过一回。”

他这话没错,我向来最拿手的就是这些小游戏,簸钱、打水飘、投壶什么的,之前也的确在凤栖镇上玩儿的时候赢多了钱,店老板直接关了张。不过我本也不是很想去玩那簸钱,倒是想看那八米戏台上的戏班子,于是道,“你别听东升的,他瞎说的,我不太会玩。你和莞莞去吧,我不太爱玩那个。”

“那沉沉你想玩什么?我们一起去。”莞莞向我道,“或者你想吃什么?”

我笑道,“吃的倒算了,我想去看看戏班子,不过今晚唱的是《牡丹亭》,莞莞你怕是不太爱听。”

我这样一说,棋莞倒也承认,他可爱看的是故事曲折,又有些念打戏的本子,像《牡丹亭》这样的本子他看了可是要打瞌睡。莞莞也就道,“也是。那我和桐生去玩簸钱,沉沉你就和东升去看戏班子好了。”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我又是顿时觉得失策,刚才净说实话想去看什么戏班子,又替莞莞着想说他不爱看,现在反倒给自己挖了个陷阱跳了进去。但我还是稳了稳心神,想着秋坪爹教过我不能逃避,昨日我那般狼狈,实在是又不甘心就这样被东升耍着玩,下了决心要问个明白,于是便道,“嗯,你跟桐生去,不用在意我。”

“那之后我们怎样会合呢?”棋莞问道,“盛会上人太多,我怕回头我就找不着沉沉你了。”

“这个也容易,”正巧桐生出恭,我拿过那柄团扇,稍稍作了个寻回诀,递给棋莞,“盛会结束之后,它便带你来。”

棋莞接了扇子,我们又在茶楼坐了半日,夜幕低垂,街上的人流也拥挤起来,我们便别了秋坪爹和土地爷出来,此刻城中东南角的戏台上戏已经开始了,正刚唱到老儒与杜丽娘讲学,说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正是《诗经》首章,桐生听了感叹,“‘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褒姒一笑,商纣王为妲己建鹿台,自古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建功立业,烈土封疆,如花美眷,还都是叫人钦羡。”

只今夜正因为是七夕盛典,满街都是卖炸巧果、乞巧针线、卖姻缘签的摊子,我拉着棋莞去买了两支姻缘签,打开我的签文一瞧,写的是“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是《牡丹亭》里的句子,我看了心里又是一惊。棋莞也开了他的那支,里面写了一句“回头皆幻景,对面知是谁”,他却不是很明白是什么意思,便伸脑袋来看我的,我也不给他看,团了个纸团扔了。

“沉沉,你的上面写了什么?我这个是什么意思?”棋莞拿了签文给我看,我却没有心情理会他。

“没写什么,这都是假的混说,你不必信。”我这样说着,一边又给棋莞把他的也团了扔一边,“你不是要和桐生去簸钱么?这就去吧。”

一说到簸钱,棋莞便又来了精神,拉了桐生便径直往簸钱的摊位去了。我便转头往城东南角的戏台子走,东升也就跟着我去,只是人流涌动,戏台前头的位置早就没有了,后排又实在看不到什么,我正想着该如何办,东升拉住我的手腕道,“嗔嗔,去平安阁上头。”

平安阁是长阳城中心最高的一座阁子,今日里面也有乞巧大会,坐在那上头便可以看清戏台,的确是个好办法。于是我和东升藏到僻静巷口,念起腾云诀,也不费力便登上了平安阁顶,在最上头坐下,果然戏台上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坐在阁子上头不比楼下,倒是高处不胜寒,安静得很,看着长阳城里人头涌动,宛若游龙,热闹非凡,可坐在这上头,竟会有些隔世之感。戏台之上正唱到《游园》,杜丽娘手执金扇,身旁跟着小丫鬟春香,在台上轻柔漫步,一口水磨吴语的好嗓音,我不禁听得入神。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东升念道,“嗔嗔你喜欢这个故事么?”

“为什么不喜欢?”我转脸看他,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接触,我十分注意保持距离,“你难道不喜欢吗?”

“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是个好故事。”东升挑挑眉毛,缓缓道,“只是这样的痴情人间太少了。”

我却不以为然,转过脸去,道,“我不觉得。你忘了吗?春凝奶奶说过,修仙最难过情关,如果没有这样的痴情,那情关岂不都太好过了么?就,就好像秋坪爹,秋坪爹忘不了奚鸾,一直过不去情关,所以修不成五尾。”

“秋坪爹不是因为忘不了奚鸾修不成五尾,”东升道,“而是因为他靠滥情去试图忘记奚鸾,所以修不成五尾。他参悟不透,是因为他害怕面对自己对奚鸾的心意,他想要忘记,却越陷越深了。”

我先前只觉得秋坪爹情深意重,却没有想到这一层,便又看向东升,道,“秋坪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是真心喜欢奚鸾的,却求而不得。所以秋坪爹那样痛苦,他是因为太痛苦了所以才去滥情的,不是吗?”

“所以他修不成。”东升道,他的口吻很是认真,“痛苦不是滥情的理由。有了真心喜欢的人,即使求而不得,也做不出滥情这样的事,如果是我,我就做不到。千年过去,对奚鸾的心意,不过是秋坪爹滥情的借口,他在骗他自己。”

“是吗?那你有喜欢的人吗?你求而不得吗?”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心跳得厉害,但我是下定了决心才问的,我再也受不了一味地跟他打哑谜了,我要他直白地说,我抿了抿嘴,也不管面上发烧,也不管他如何回答,也不管结果如何,我停顿一下,咬牙问道,“东升,秋坪爹说,你对我有男女之情,你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