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江湖事(2 / 2)

斟万象 南风不尽北斗 7214 字 2018-10-03

还是夏恒川受不了这冷,先开口:“我什么时候开始学?”

林途寒看了一眼夏恒川桌子上摆放着的那柄剑,不再是昨日相见时珠光宝气装饰性远大于实用性的那把:“学剑?学刀?”

“师父你说过,学到最后还是一样的。我爹虽然说学刀成不了大家,可他练剑都没有练成大家,这道理他讲出来我也的确不受用,可我万一真的弃剑学刀,老爷子脸上肯定一天都比一天难看。”

林途寒并不在乎刀或者剑,他一笑,摆摆手:“找个安静的地方就开始。”

林途寒站起来背上长刀向楼下走,夏恒川带路,林途寒落后他几步,夏恒川只管自己走,并不回头看林途寒,只要能感觉到一身冷气,他就是在了。

夏恒川让小四小五小六在病西子这边等着,自己跟林途寒乘舟到了老叶的地盘上,甫一到岸,老叶依然骂骂咧咧出来说他们惊扰了他钓鱼。

老叶口中“段小子”三个字没说完,就看到了林途寒,闭上嘴不说了,他瞄了一眼林途寒,收拾了钓鱼竿往回走,走两步半偏着头,问林途寒:“来一坛好酒?”

林途寒含笑点头,夏恒川跟在他身后,大声抱怨道:“老叶你也太不给面子了,明明我是你朋友,你怎么偏问他不问我!?”

老叶头也不回:“这位一看比你们品阶都高不少,不问他还问你?叫我猜猜,是被你小子骗来的?”

夏恒川低头随手捋了两把狗尾草开始编兔子,林途寒喝了一碗好酒,对着天上月亮愣怔半晌,抽出了自己的黑刀,横放在膝盖上。

老叶推推正低头专心编兔子的夏恒川:“看到了没?好刀。你小子家里除了你爹藏着的一两把好剑,就没见过这些了吧?”

夏恒川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专心对付自己手上的兔子:“早看过了,我师父的刀,我还能没见过?平日里在铸武台旁边也见过不少。”

老叶摸了摸头上汗,在地上一甩,十分不屑:“那老剑神的剑你可见过了?”

他两只手揣在一起,缩成一团,夏恒川玩笑地要拿手中草兔子插在他脖颈后面,老叶瞪了他一眼。

夏恒川笑道:“还冷啊?这么热的天。”

老叶拿下巴指指林途寒:“这人身上冷得厉害。”

林途寒目光中泛起一股凉意,他一笑,不置可否。

夏恒川跟老叶说起夏屿青下午的飞来一剑,又添油加醋吹嘘了一番,自己脸上也颇有光,夏恒川想起当年那一剑劈开一座山的老剑神,心里痒得很,问老叶:“你说你见过老剑神的剑,那你说说,老剑神的剑是怎么一把剑?”

“窄刃,三尺,泛青光,曾一剑取百千人首,名叫老尽。”

夏恒川站起来,把兔子倒挂在树上,又往树上一坐,一瞬间有几个熟透了的桃子掉下来,他伸手接住一个,直接剥了软皮吃了起来,口齿不清道:“你这话说的,江湖上还有谁不知道这些?三岁小孩都知道。”

老叶不去看他,吸了吸鼻子:“你却不知道老剑神当时只不过杀了百余人而已,不知道哪个好事小子泼天渲染,现在江湖上流传了多少个版本?说千人的、万人的有,等你到了花甲年纪,说不定就能听到有人说一剑十万首,流血可载舟了。”

老叶挠挠久不曾洗的头,随手摘下一根茅草扔到地上,又啐了一口。

夏恒川把桃核扔在地上,笑,这么多年来听人说到说剑神,只有老叶一个人说得最认真最头头是道,非要在细节上跟人争一争。

剑神是江南人?——放屁,剑神明明是北边出来的莽夫一个,哪来的禹州人。

剑神本名叫司马凉昼?——谁说他姓司马了?净给你们净给你们姓司马的脸上贴金,他姓步,就是一步两步那个步。

至于步凉昼前辈在哪跟谁一战,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夏恒川听他跟别人说起过,每回说出来的,都丝毫不差。老叶可真是把剑神放到心上的人。

夏恒川打趣道:“老叶,你干嘛不给老剑神写个传?到时候找藏书楼给刊刻出来,再找个画手做成半相全相的样式,我敢说,这书在半年内肯定会风靡天下!银子大把大把地来,你也不用在这做守桃林的了,就找个地方卖酒说书也行,实在找不到,本少爷去给你包个场子。”

老叶白他一眼,站起来走到石桌子旁边自顾自倒了一碗酒,夏恒川跳下树要讨酒喝,又被老叶白了一眼。夏恒川伸手拿过一碗,仰面灌下,洒出不少,让老叶觉得有些心疼。

林途寒喝完了一碗,从石桌子旁边站起来,猛地竖起刀对着空中凌空一劈,有一道几乎是肉眼可以看到的波纹震荡过去,却只削断了树上的一片叶子,那叶子在缓慢坠落的中途又迅速裂开,变成了不比馒头渣大的碎片。

夏恒川看着脚边碎开的叶子,背后一身冷汗,幸亏当时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要不然可能断的就是自己的脖子了。

林途寒说道:“拿剑,劈三百,横挥三百,刺三百,格挡六百。”

夏恒川应了一声,找了个桃树旁在夏夜里挥剑,劈完了三百,已经热得受不了,他跳进湖中游了一圈回来,没想到刚回来就被林途寒冷冷看了一眼:“重来。”

夏恒川苦不堪言,只好重来,从手腕到小臂大臂都疼得厉害,继而是麻,最后失去了一切感觉,只是机械地挥动着。格挡时,林途寒亲自出刀,他始终半笑不笑地坐在桌子旁边,一口一口喝着酒,却不见醉意,左手指刀,一刀刀挥来,这力度也让夏恒川苦不堪言。老叶也不吝啬,一坛一坛搬上来,跟林途寒一起喝,只是嘴上不闲着,一会说夏恒川手上没劲,一会说他腿上无力。

林途寒话少,老叶的话不少,老叶却不对林途寒说,只看着夏恒川指摘他挥剑劈刺哪哪不尽全力。

夏恒川练完了林途寒吩咐的这百千次,全身已经湿透,他也坐到石桌子旁,天热,他更是热得仿佛要炸开,急忙倒了一碗酒吞吃下肚,希望天上快些来一场大雨浇在身上。他自知酒量比不上两人,只喝了三碗,又到树上捡了一个稍显青涩的桃子洗了洗咬着吃。

老叶喝多了,伸出两只手指作剑,舌头也有些大:“夏恒川,你知道老尽是什么意思?老剑神当年一出世就知道自己”

一出世就知道自己早晚会被后人超越,所以带着一把名叫老尽的剑,说白了,就是告诉别人英雄有一天也是会老的,尤其是站在顶峰的人,老得只会更快。一出世,也就也就看到了往后的三十年五十年百年间的江湖。所以说,站在山巅的人总会想得多一些,看得多一些。

老叶醉得趴在了桌子上,林途寒脖子泛红,说了今晚第三句话:“好酒量。”

夏恒川把老叶抗在肩膀上带进茅屋里,想他屋里也没什么值得可偷的东西,就没再喊醒他,虚掩上了门出来。

他对林途寒笑道:“我以前还觉得老叶可能是老剑神身边的捧剑侍童,能知道地这么清楚。”

林途寒帮老叶收起盛酒的瓷碗,摇头道:“老剑神一向独来独往,家人都不曾成为牵绊。”

夏恒川叹道:“圣人无情。”

再上舟时,天边闷雷声隐隐作响,大地都有些震动,大风吹拂,好不惬意,几乎吹去了一整个夏天的热,夏恒川强忍住想跳进水里的冲动,蹲在舟边看荷花在大风中摇摇欲坠。

林途寒忽然出手,在他胳膊上一敲,夏恒川一愣,没有躲开,手臂一麻,那麻的感觉只一瞬立即消散,他笑了笑。

林途寒第四句话说的是:“除了夏家剑和魏舒泰还有些内养功夫。”

夏恒川想起段辛辰狐狸样的笑容,想要有样学样,终是没学得来,只笑出一口白牙:“师父,以前还学过一些别的功夫皮毛,一直以来都没扔干净,还是比不上那些一直勤学苦练的人的。”

林途寒摇摇头:“小时候根基其实不错,难为你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进益。”

夏恒川蹲在小舟旁,把一只手放在水里,手在水中轻缓划过,冰凉的水贴着手掌传来一丝丝愉悦,他看看那日禹州鹤站的地方,除了亭中孤灯之外,再无其他。

林途寒夏恒川相继跳下小舟,付了钱,林途寒要回客栈,夏恒川就在湖边拜别了林途寒,准备向家走去。

狂风吹得街道上仅有的几个人头发乱舞,像是鬼魅一般,再走,就是风雨大作。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夏恒川推开小四递过来的伞:“不用了,练完剑正热着。”

夏恒川抬头看着路边几个在狂风中飘摇的灯笼,情不自禁地唱起来:“陇——头——流

——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我说小六啊,你过来,接本少爷一剑——”

(本章完)